姜祈找出了照相机来，对着外面的烟雾拍了几张照片——他再翻看照片的时候，果然烟雾里星星点点，簇在一起，陆非因把烟雾往哪里扇去，哪里的星光就多一点。
　　有而信之，信而有之啊。
　　陆非因进来，也跟着看了看姜祈拍的照片，道：“刚才夜游神遣一个小鬼来通知我，城隍已经收到了我的牒文，也下了签让他去拘魂，到时候我们在城隍殿里开庭。”
　　“好啊，”姜祈兴奋道：“亲眼见一见庙里的城隍爷，我都等不及了！“
　　“你不去，”陆非因给他泼了一头冷水：“只有我去，你守在我身体旁边，一个小时后我就会醒来。”
　　“凭什么不让我去？”姜祈差点没跳起来，不服气道。
　　“你纯粹是个凑热闹的看客，”不是事主，也不是与本案有关的人。你就算是去了，也会被赶出去的——你就安生呆在家里，我回来会告诉你结果的。”

　　姜祈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坐在桌子大口地吃起粥来。
　　“你——”陆非因看着他，道：“你想看城隍爷，可惜城隍的面容你是看不清楚的。”
　　姜祈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粥。
　　“这次你去不了，”陆非因道：“但是三天之后我会去一趟鸦鸣国，到时候带上你。”

　　姜祈哼了一声，才抬头道：“鸦鸣国是什么地方？”
　　“一个看乌鸦的地方。”陆非因眨了眨眼睛，道：“一个凶险异常的地方，也许有去无回。”
　　“别胡说——”姜祈热血上涌：“你以为你说的是十八层地狱啊，还什么有去无回，反正我告诉你，那什么鸦鸣国我一定要去，你也说了要带上我的。”
　　陆非因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等我回来再细说。”
　　姜祈还要再讨个准话，却看见外面放着香炉的地方忽然刮过一阵旋风——原本袅袅上升的烟雾霎时被吹散了，从烟雾中显现出万千萤火虫一样的光来，又在下一秒归于黯淡了。

　　“夜游神来了，”陆非因道：“我要走了。”
　　“哎——”姜祈转头看去，陆非因已经在沙发上躺平了，胸膛一起一伏的，像是陷入了深眠中。
　　姜祈嘟囔了两句，还是起身给他盖上了一床薄被。
　　日期：2016-04-19 13:19:00

　　时间不过才刚过了九点——姜祈毫无睡意，就盯着窗外依然在燃烧的香炉看。
　　刚才陆非因说夜游神来了，惊得在香炉四周围绕的小鬼们四散趋避，现在夜游神走了，这些星星点点又重新聚集了。
　　他想到陆非因对他说过的——人世间的饭食对鬼是没有用的，他们也吃不上，而唯一能享用的香火也是各有归属的，还有许多的孤魂野鬼，是没人给他们施舍吃的。
　　他心里不由得长长太息了一声，也生出了同情和怜悯的感情来。
　　他失神地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香炉里白色的烟雾居然变成了黑色，打着旋地朝着姜祈所在的地方靠近。
　　姜祈眼看着这黑烟翻滚到了他面前，大惊之下连连后退几步，一下子磕到了电视柜上，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声，却又见这黑烟绕到了窗户上却无法再进来。
　　姜祈刚要略舒一口气，却见这黑烟里生出了千万只蚊蚋来——不，应该说是蚂蚁，可是他哪里见过会飞的蚂蚁？偏偏眼前这些东西就能飞起来。
　　铺天盖地黑云罩顶一般的压在玻璃窗上，窗户不堪重负已经发出了嗡嗡的声响——姜祈吓得腿肚子都抽筋起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过又是须臾之间，伏在窗户上的蚂蚁身体似乎都长了一倍不止，能清晰地看清楚四处探动的触角和毛茸茸的上颚，而膨大的腹部末端也在快速而频繁地摆动着，像是发动攻击之前的讯号一样。
　　姜祈怀疑自己进入了清明梦里——他已经有对付这类梦的经验了，闭着眼睛默念梦屏再睁开眼，可惜眼前一切如故。他再在脑海中作出驱散蚁群的想象，可惜蚁群反而更多了。
　　“由我自己控制的梦境才是清明梦，”姜祈心道：“眼前这情景不受我控制，那就一定是真实了。”
　　姜祈双手撑地勉强爬起来就要往楼上跑，跑了几步又退回来，看着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的陆非因，咬牙切齿地暗骂了几句，把他拖到背上，摇摇晃晃地往楼梯那边跑。

　　可惜他刚刚迈开两步，身后就轰隆一声巨响，姜祈心道要坏——果然下一秒脸上就疼得如同撕裂了皮肤一般，他低头一看，身上爬满了巨型蚂蚁，已经撕扯烂了他的衣服，巨大的上颚往他的血肉之躯上招呼——
　　被一口咬进肉里的感觉是痛不欲生的，更何况是千万张蚂蚁共同啃食。姜祈感觉自己浑身如同火烧一样，疼得他蜷缩翻滚，哀嚎不已。
　　日期：2016-04-19 16:15:00
　　“啊——”姜祈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下一秒感到了一个大耳瓜子扇到了他脸上。
　　“快起来！”是陆非因的声音：“怎么嚎地跟杀猪一样——”
　　姜祈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心有余悸地四处观望，发现他方才居然就躺在楼梯处，而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这TMD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姜祈先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忽然抓着陆非因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着：“肯定不是梦——我知道不是梦！”

　　却见陆非因从他手里抽出胳膊来，面色不愉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我刚从城隍殿回来，醒过来就看到你和我都躺在楼梯口——你没事搬动我身体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守着别动吗！”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蚂蚁啊，铺天盖地的全是蚂蚁！”姜祈急忙跟他解释了昨晚上看到的一切，还特意提了自己没有抛下他的事迹。
　　“我这么有义气的人还能去哪找去？”姜祈道：“我想把你背上楼去的，没想到还没走上这台阶，蚁群就飞进来把我们吞没了，被万蚁噬咬啊，差点没疼死我！”
　　陆非因揉了揉肩膀，道：“你如果肯定不是做梦的话，那就应该是幻象——”
　　“幻象？”姜祈惊讶道：“不是吧，不是说幻象是心里想什么，幻境里就出现什么吗——我要想也是想大美女，怎么会想到蚂蚁这种生物呢！”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陆非因慢条斯理道：“昨晚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心有所动。”
　　姜祈回忆了一会，道：“我就是看着外面的香炉，想到那么多孤魂野鬼都在抢食吃，觉得他们很可怜罢了。”
　　“野鬼可怜，那蚂蚁可不可怜？”陆非因忽然问道：“尤其是被你无辜伤害的蚂蚁，它们可不可怜？”

　　陆非因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般，让姜祈脑袋一炸，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浮上了他的心头。
　　日期：2016-04-19 22:49:00
　　那时候他年岁小，正是童心大盛、顽皮好动的时节——那时候他在外婆的院子里玩耍，无意中看到了大树底下的一窝蚂蚁，忙忙碌碌勤勤恳恳地往蚂蚁洞里搬运东西。
　　他正闲得无聊，便招呼几个表兄弟，几个人一起商量着要端了这蚂蚁洞。
　　他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是特别聪明机灵，便出了个主意说是来个“水淹七军”——他拿着漏斗和细细的竹管子，舀了一勺一勺的热水灌了进去，兄弟几个看着到处乱窜的蚂蚁不由得拍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