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小说:一个孤儿的悲喜人生》
第12节

作者: 守泉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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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7-02-22 13:55:49
  七
  高中毕业之后,他便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时还没有恢复高考,高中毕业生只能回乡务农),成了一名所谓的“回乡知青”,成了生产队里的一名社员,开始了他人生中那两年十分辛苦的山民生活。那时,他才十五岁。
  刚开始的时候,他仍然寄居在叔叔家,跟叔叔的儿子吴垠砍了十来天柴之后,便参加了生产队的集体劳动。那时农村实行的还是以生产队为基本单位的集体所有制,男女社员参加集体劳动,均按民主评定的等级记工分,最好的劳动力每工作一天记十分,他刚出来的时候只评到五分,也就是说,出工一天记五分。那时正值农村的双抢季节,社员们除了要抓紧时间收割早稻之外,还得抓紧时间栽下晚稻。为了赶时间赶进度,社员们各有不同的分工:有专门负责割禾的,有专门负责耕田的,有专门负责拔秧的,有专门负责栽禾的。这几件事情中,耕田他不会,栽禾他也是生手,而拔秧又是女人的活儿,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割禾了。

  而割禾对于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中学生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体质很虚弱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那样炎热的夏天,从早到晚,你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其苦不堪言之状可想而知。因为禾割得比较慢,再加上年纪又比较小,组长便让他专门送禾把——那时他们那里脱粒用的是打谷机,每台打谷机都专门配备有四个人,其中两人专门负责打谷(脱粒),另外两人则专门负责送禾把——这样,他便一天到晚都得在刚刚割了禾到处都是尖尖稻茬的烂泥田里不停地奔跑,弯腰,再奔跑,再弯腰,再奔跑……整天被负责打谷的人赶得上气不接下气。请想象一下:天上高悬着一个火辣辣的太阳,空中涌动着一波一波的暑气,脚下到处是刚刚割剩的尖尖的稻茬,还有一踩下去就不见脚踝的烂泥,周身弥漫着的则是一股浓浓的因打谷和割禾而扬起的灰尘味稻秸味太阳味;而他,就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快速跑向割禾者随便扔在田里的禾把,然后弯下腰去快速将它摞起,再掉转头快速跑向打谷机将禾把递给负责打谷的人,而且必须一天到晚地不断重复这些动作!

  只消想一想都觉得可怕,更不要说是真去这样做了。反正他是觉得太苦太累了。只消一会儿工夫,身上的汗就会暴绽出来,整个人就像呆在雨帘里,全身没有一根干纱;手臂则被稻叶稻穗割划得伤痕累累,这些伤痕经汗水一浸,便又痛又痒的;一双脚板,也被尖尖的稻茬刺得伤痕累累。更为可怕的是,当你已经这样做了大半天,正是又饥又累的时候,却还要挑上一担谷子走几里远的山路回家!哎,那个苦那个累呀!不几天下来,他手臂上肩膀上背上的皮肤就由白变红起泡脱皮再变红再脱皮最终渐渐变黑。他的腰也累得几乎都快直不起来了,甚至想坐到凳子上去都要先用双手撑住凳子,然后才敢慢慢慢慢地坐下去:他算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农民们的艰辛与不易了。

  后来队上的禾全割完再没禾可割了,他又不得不去学插秧。糟糕的是,他这人生来腰长腿长,这样一来,站在田里低头弯腰栽禾时,便俨然成了一樽冲天炮!那高高撅起的臀部,便是这冲天炮的炮口。一天到晚都保持这种臀部高翘头部低垂的姿势插秧,那滋味还真是够你受的。要描述他当时的感受,那便是:“头昏眼花耳轰鸣,腰酸背痛腿抽筋!”光这样站着插秧还不够,你还得被那些插秧高手夹在中间“关巷子”(站在你两边插秧的人都将他们各自分管的那几行禾栽到离你很远的地方去了,只剩下你被关在巷子似的禾苗间)。为了不被别人甩得太远,他只得闷头苦干,可就是这样,他也还是经常被逼迫得手忙脚乱非常狼狈。

  有时,这样子憋得久了,当他试图伸直腰来的时候,他感觉他的腰真的像是快要断掉似的。而与此同时,头上是烈日的炙烤,脚下是蚂蟥的纠缠。只要你的手或脚在水田里就那么动弹一下(哪怕是极其轻微的动弹),蚂蟥们便会闻风而来,并在你不知不觉间,爬上你的手或脚,大口大口地吸取你的鲜血,直到它们由扁平变为滚圆,由鳝黄变为鲸黑!有时你只要在水中呆上一会儿,你的腿上便会吸附上数十只蚂蟥,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噩梦似的缠粘着你!你这边好不容易将它拈扯下扔了,它那边马上就又会重新向你袭来,直到你不耐烦了任凭它吸你的血,吸到肚子滚圆沉重得从你腿上自动坠落下去为止。每当看到有数十只蚂蟥吸附在他腿上的时候,他的心就会禁不住连打几个激灵,身上的鸡皮疙瘩也便随之而起。

  日期:2017-02-22 13:56:10
  好在他们山区的农田并不多,能栽两季的稻田更是有限(不少是山谷中的梯田,因日照时间短而不能栽两季),不少稻田都只能栽“大禾”(一年只成熟一次),因此,不到二十天时间,他们队便完成了夏季的“双抢”任务。接下来真正要干的农活就不多了。在每年的这段农闲时间里,他们村都会派出相当一部分劳动力外出去搞副业,以增加集体收入。那年队里决定派一队人马到离他们村二十来里的一处深山老林去砍伐毛竹——那里有属于他们队的一片山林——并将砍伐下来的毛竹串连成竹排,然后通过水路运输出去,卖给某县城的一个采购站。他听过来人说:“与其呆在家里干农活,不如到外面搞副业去。别的不说,伙食就很不错,再说砍毛竹也不很累,而且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也比较好玩的。”听他们这么一说,他也就报名参加了。他于是挑着简单行囊,跟随着其他社员,翻山越岭,走了三四个小时的陡峭山路,这才来到目的地——一于家山,开始了他那段为时数月的砍伐生活。

  他们租住在一户猎人家里——事实上,此地也只有这么一户人家。这家人住的是一幢杉木结构的两层楼屋。他们这些外来客一半被安排在楼下住,另一半(他和另外八名社员)则被安排在楼上打“地铺”。
  每天,只要天不下大雨,他们就得到离住屋三四里路的山上去砍毛竹,一天至少跑两趟,有时甚至是三趟四趟。砍伐毛竹倒也不难,只消磨快你的刀;难就难在将砍下来的毛竹扛出山去,这就意味着要扛着一根或一捆毛竹走三四里远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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