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间》
第7节

作者: 田方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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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英看见骆中,迎出门来,“中伢回来了,赶紧上桌吃饭。”骆英身材微胖,长相平庸,头发束在脑后,一副干练的打扮。

  “大姐,以后有外人在,莫再这样叫我,显乡气。”骆中低着头说。
  “哎哟,好好好。我弟弟还蛮像个大学生咧。”骆英看着姆妈在笑,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也笑得开了花。
  堂屋里,三米见方,迎面的神龛供奉着天地全神牌位,对联有些旧了。正中间一张大桌子占据了半壁江山。堂屋一侧堆了不少的杂物,用麻布包着,那些都是向桂芬平时在外面拾的废品。堂屋东面是两老的房,西面是骆中的房。神龛的墙后面是灶台,左边开口通往后面的菜地和以前两姐妹的房,现在由于失修已经倒了。
  “二姐哩?她今天不上班吗?”骆中问。骆美在曾家村附近的一个化工厂打零工。
  “你二姐在后面灶台烧火做饭。今天特地请了假回来庆祝的。”向桂芬回答。
  骆美许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从左边开口探出身来,“骆中回来了呀。姆妈!过来接菜。”骆美的容貌要较骆英清秀些,身材干瘪瘦小。向桂芬兴奋的站起身,赶忙迎了过去。

  “姐夫怎么没来?”骆中问骆英。骆英几年前嫁给了附近村子一个叫张强的男人。张强在化工厂里开边三轮接送人。
  “你姐夫最近蛮忙。他让我给你准备了两千块钱。”骆英从裤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骆中。
  “你们也冇得钱,中伢上学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我这里都准备好了。”向桂芬插话道。她知道依张强的个性,这钱肯定是不愿意出的,两千块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小数目,这次没来搞不好是心里有气,指不定还在家里闹过。
  “姆妈,这个钱我们是肯定要出的。再怎么说,中伢有出息了,我们脸上都有光。”骆英和向桂芬推来推去,就像在打太极。

  “姆妈,这是大姐的心意。我看就收下吧。我这里也准备了点钱,冇得大姐多,中伢莫嫌弃啊。”骆美笑着一边从后面走出来一边从口袋里掏钱。
  “行吧。那我就替中伢收下了,以后你们这个弟弟会晓得回报的。”向桂芬实在执拗不过两个闺女。
  骆中说:“姆妈,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记着大姐二姐的好。”
  向桂芬说:“那我就把这个钱都放到你的书包里,记得省到用。”
  骆英说:“我们这个弟弟从来就不瞎花钱,姆妈,你操几多心喔。”
  骆美说:“就是说撒。姆妈,菜都做好了,叔叔怎么还冇回来?”
  “你们的个叔叔还在地里咧。个死鬼,才将叫他,他说马上。都这长时间了,还冇回来。不行等哈我再去催。”向桂芬没好气的说。
  她们口中的叔叔是骆英武临死前托付孤儿寡母终生的人。这个人没有大名,以前大家都叫他跛子。曾跛子父母早亡,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腿脚留下残疾,又没有生育能力,人非常老实,话也不多,对待他们三姐弟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三姐弟心里都清楚,也很感激,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改姓,也没有改口,叔叔、叔叔的这么叫,叫了十几年。所以在曾家村,他们一家总好像是外姓人,加上曾跛子本来就因为残疾不受人待见,所以骆中基本上是被村里的娃从小欺负大的。但如今他的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让一家子觉得这个天终于有了指望,在村里也能直起腰杆了。

  “姆妈,把中伢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唦。”骆英说。
  “哦哦,对对,这个是正事。”向桂芬迅疾站起身,从内屋拿出用手绢包了几层的信封,从信封里小心翼翼的取出录取通知书。“你看看!这几个字几闪嘞。还有学校的照片,你把内容再读给我听哈。”

  骆英接过一张红砖大小对折的纸。首先看到的就是五个硕大的红字“录取通知书”,左上角是学校的图标和繁体的JH大学几个字,右下角是学校正门的全景照片。“这学校看起来好气派啊。”骆英看着照片很认真的说。翻开通知书,上面是“明德厚学、人文化成”的校训,下面是正文。
  “骆中同学,报名号03240102110269,经湖北省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批准,你被录取到我校人文学院广告系专业本科学习,学制四年。请于2002年9月6日至7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JH大学。2002年8月3日。”骆英用普通话一字一句的读给向桂芬听。
  “完了?”向桂芬问道。
  “完了。”骆英点点头。

  “不对呀,上回美伢读的好像还有啊。”
  这时候骆美端着最后一盘菜走进来,“姐!姆妈说的是最下面一句话。”
  “哦,哦。还有一句,还有一句。我校是教育部批准的具有高等学历教育招生资格的普通高等学校”骆英接着读道。
  “我就说还差一句唦。”向桂芬开心得简直像个孩子。
  一时间大家笑作一团。骆中看着此刻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得意。
  日期:2016-10-21 10:35:08
  “那是叔叔回来了吧。”骆中望着门外老远的地方说。
  曾跛子走路一瘸一拐,老远就能认出来。他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扛在肩上的锄头似乎都要重过他,但是看起来又不会不协调,就像那根锄头就应该长在他的肩膀上。光光的脑袋直泛着油光,脸上的皱纹像老树根一样盘根错节。光着的膀子可见胸前的一条条褶皱,像沟渠一样溢满了汗水。
  “你们先吃,莫管我。”曾跛子走进堂屋,放下长在肩膀上的锄头说。他的声音沙哑且有着极重的鼻音,加上浓厚的乡音,一般人大概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个老东西,伢们等你半天了。说了马上回来,还是弄这久。”向桂芬大着嗓门数落。
  “田里的活多。趁到这个时候太阳冇得几毒,能多做些。”曾跛子取下绕在脖子上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擦拭着光头上的汗珠,连着脸也一并擦了。
  “叔叔,坐下来吃饭吧。”骆英说。
  “好。马上来。今天高兴,我们中伢有出息。喝一点?”曾跛子朝骆中一笑,那皱纹就显得更深了。

  “又是马上!你几多马上呃。”向桂芬一高兴就喜欢跟曾跛子抬杠。
  “呵。”曾跛子把自己存下来的散酒放在桌子上憨笑着坐下来,“中伢,拈菜吃。”
  “嗯。我晓得的。”
  “我们骆中是大学生了,莫中伢中伢的叫,不好听。”向桂芬责怪曾跛子。

  “嗯,也是哦。大学生了。叫小名不像话。”曾跛子说。
  “叔叔,我敬你一杯。”骆中站起身给曾跛子倒酒,同时也给自己拿了一个小酒杯满上。
  骆英、骆美起哄道,“哟,我们弟弟确实长大了,这怕是第一次喝酒吧。”
  “第一回喝酒,莫逞强啊。”向桂芬话还没说完,骆中一仰头一口就把酒杯里的酒全部抽进了肚子,整条食道火辣辣的,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
  “快吃口菜压哈,个芍货,哪有这样喝的。”向桂芬无不关切的说。
  “今天蛮高兴,陪叔叔喝点酒,冇得事。”一杯下肚,骆中说话都开始有点大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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