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姑娘啊!外伤住进来的!刚开始转进病房的时候哭闹得不行,也不配合医生,是宁医生哄好的,后来就只听宁医生的话,宁医生答应她,只要她听话,在她可以吃蛋糕的时候每天买蛋糕给她,还给她讲故事。”谭雅笑着说,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宁医生这三个字。
阮流筝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是她自己先问起的,日后在这科室里朝夕相处的,她也不能玻璃心到别人连这三字也不能提。
谭雅才说完这几句,铃又响了,只得匆匆跑开。
谭雅的话却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哄孩子,还这么招小孩喜欢,要知道,在他们的婚姻里,他是不要孩子的……
想到孩子,便会有一段冰冷的记忆涌进脑海,若非这一段,她当初或许还下不了决心离婚。
这个手术当真做得久,一直到晚上六点,他还没从手术室出来。
晚班医生都接过班了,阮流筝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走,还好这个晚班医生是新来的,寒暄几句也没那么尴尬。
她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本神经外科专业书,可是却看不进去,她在这儿一直坐立不安的,从中午就开始了,原因自然是因为手术室里那个人。
他有胃病!好多年前就有!
那时候,他还没开始正式主刀,可跟进手术室里遇到大手术也是大半天一整天的,那会儿的她只要知道他有手术就会在家里熬粥,各种营养粥用保温瓶装了,捧到医院来,等着他从手术室出来给他暖暖胃。
后来,医生们都很欢迎她到科室里来,因为她的粥一送就是一大罐,他一个人喝不完,自然大家都受益了!
所以,她现在又在惦记他的胃了!而且已经惦记了一个下午!
这是毛病!当真得治!
可是医者不自医!她对自己这个毛病却是无能为力!这一个下午,她骂过自己多少次不争气了,却还是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思绪!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就此下班不再等待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了,而且还是倾盆大雨,一时狂风大作,天彻底黑了下来。
她没带伞,对着窗外黑乎乎的天愣了愣,给了自己一个借口,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却响起了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其中夹杂着丁意媛的问话,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很匆忙。
他和丁意媛同时进来,他清晰简明地在给丁意媛解说的,是刚才手术的情况,丁意媛听得两眼发光,一直追着问,他一边处理着手上的事,一边继续说给丁意媛听,认真严肃,一丝不苟,甚至根本没有看阮流筝一眼,仿佛不知道她存在一般。
可阮流筝却偏偏和丁意媛一样,听着,看着,自己的双眼泛起了波光粼粼。一个严谨而认真的人,浑身都带着闪闪发亮的光芒,只是,再细细一看,他微锁的双眉,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泛起了青灰色的唇,是在表明什么?他不舒服吗?她的双眉也蹙了起来。
他二人又说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才说完了,丁意媛佩服极了,由衷赞叹,“宁老师,说实话,我来跟您之前还怀疑过,您这么年轻配当我的老师吗?可是,这第一天的学习,却让我对您刮目相看。宁老师,我会好好跟您学的。”
“言重了。”他仍是很淡然的表情,看了看外面,大雨瓢泼,“天黑了,下班回去吧,带伞了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落在阮流筝身上的,灯光在他眼中晕开了波纹,流墨的瞳里,层层叠叠,如星涌,如萤散。
她怔住,她之前一直盯着他青灰色的唇,突然被他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身边丁意媛的声音已经脆脆地响起来了,“没有!”
他看了丁意媛一眼,“我送你们吧,你们在楼下等我,我去开车。”
他先走,阮流筝和丁意媛一同下楼,丁意媛便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哎呀 !宁老师真是太棒了!技术好是一回事,这是专业技能!关键是对病人还能那么有爱,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尤其今天他和那个小女孩的互动,我真是太佩服了!”
是呢!上午他和霏霏那一段连她都觉得惊叹!此刻听着丁意媛喋喋不休的夸赞,想着丁意媛凶病人时的态度,再对比他如沐春风的亲和,嘴角微弯,心下竟不由自主升出几分骄傲和自豪来,待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随即绷紧了脸提醒自己:你有什么资格骄傲啊!
她和丁意媛在楼下等,黑暗中车灯亮起,那辆熟悉的车渐渐驶入视线,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车牌,他不是一个执着于物质讲究的人。
这是一辆有故事的车。
就是这辆车载着她去民政局,把结婚证书换成了离婚证;也是在这辆车上,他要给她一张未知数额的银行卡,她拒绝;仍是这辆车,那年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她说,保重,再见。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坐上这辆车。
车在她们面前停下,并没有打开车窗,那是他笃定她还能记得这车的主人。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后座的门,上了车。
“咦,你怎么知道是宁老师的车?”丁意媛随之上来,坐在她旁边,奇怪地问。
她顿了顿,“我看见他了。”
丁意媛没再说什么,只对他笑道,“宁老师,谢谢你。”
“你住哪?”他问。
阮流筝自然知道这个问题不是问自己的,他能不清楚她住哪?于是闭口不答。丁意媛却看着她道,“咦,宁老师问你呢!”
阮流筝噎了噎,说了地址。
丁意媛呀了一声,“我家远,先送她吧!”说完,也把自己家地址报上了。
他却道,“还是先送你吧,我跟阮医生同路。”
丁意媛便没说什么了,阮流筝却怔了怔,“阮医生”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有那么一点儿不习惯……
丁意媛是个善谈的人,总能找到话题不是和他说话就是和阮流筝说,阮流筝却回答得心不在焉,只因她看见扶手箱里一瓶喝了一小半的矿泉水水和一盒胃药。
曾经的她,一定会为他准备一壶热水,无论冬夏。
她内心里无声地叹息,有些发酸。
把丁意媛送到家之后,他便调头往回开,没有了丁意媛,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和雨刮器刮在玻璃上的声音。
盯着那瓶胃药,阮流筝很多次都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反复复的迟疑中,车却停了下来。
她不知到哪儿了,抬头间,他正好回头,车里很暗,犹显他的眼睛清亮清亮的。
“想吃什么口味的?”他轻柔地问。
她一瞬间不知他什么意思,看了眼外面,才发现车停在米唯烘焙门口。
就是这家店,从前他们回家的路上常常停下车来买蛋糕。有时候她会下车和他一起选,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车里等,他去买回来,尤其是太晒或者太冷的时候,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大雨了。
好像此时是他们俩今天第一次单独面对面说话,她轻轻咬了咬唇,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稳着声音,“不用了,我现在已经不吃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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