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紧邻百里长渠,这条水渠是否有百里,不得而知,据传是当年张自忠将军,依日军轰炸后的地形挖出的一条水渠,这条水渠连接了两个水库,上游蓄水,下游泄洪,下游的水库又接至汉江,是沿线村落的生命线。百里长渠的水九天一涨。夏日里,我总会跑到水渠边的树下。绵延的河堤上种满了树木,一字排开,像极了整齐排列的士兵。每当夜晚,自己独行回去的时候,两旁树影婆娑,树间的圆丘便是一座座老坟,这时的树木立刻幻化成夜晚的恐惧,我只敢极速奔跑,不敢丝毫的减速,也不敢回头。这树不是什么名贵的树种,就是白杨礼赞里的白杨树,一颗颗直立向上,正如当地彪悍正直的民风。每到夏日,靠近水边的大树,便成了栓牛的树桩,粗壮光滑的树干上勒出一道道圆圈。为了避暑,农人到了夏日便把水牛栓到水边的大树上,黝黑的水牛将头没入清澈的水中,躲避苍蝇的追扰。遇到涨水,牛的主人在家午睡或在地里劳作,将牛栓的离水太近,绳子太短,或是牛将绳子缠住了脖子,在水位上涨时,纵是谙熟水性的水牛,也无法挣脱死亡的淹没,牛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一滴清泪。这时,久不吃肉的我们,便会闻到整个村子都飘着清炖牛肉的香气。水牛经过常年的劳作,肉精道而汤浓厚,那种充满香气的清汤下肚,仿佛明日便长出了如牛般的气力,年幼的我们全然体会不到牛主人的痛惜,这个陪他耕作多年的老伙计不在了。来到渠边的我,透过树间的孔隙,抬头张望着水渠里的水位,若是浑浊流淌,水位较低,我便会迅速跑回家里,去面对那复杂的作业。若是水流缓慢,呈上升的蓄水之势,我便会通知父亲,家里干旱的稻田可以灌水了,而我也可以趁机美美的钓鱼游泳了。
我的爷爷是个地主,据称家里有九十九亩水田和四间大瓦房。据我记事起,我的印象里我的爷爷并没有像传闻中的地主那样有小老婆,守护他一生的,是那个十九岁嫁他,大他三岁的我的奶奶。爷爷的面相有些上海滩老大黄金荣的感觉,高大里带着几分威严,他的那双浓浓的剑眉始终扬起,以致我的妈妈说,我爷爷有土匪相。事实上,爷爷念过私塾,熟读诗书,据说解放后原本可以做教师,也可以做大队里的会计,只因地主出身,他的文化便毫无用处。无奈之下,他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原本想传授于我,没想到时代的发展,而今的我只会敲打键盘。爷爷年轻时被土匪吊上房梁,抢走家里的一麻袋银元,在解放后被分光了家里的九十九亩土地和四间大瓦房,戴着地主阶级屈辱帽子艰难生活,可他却从未向生活屈服。在农村公社时期,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在当时自家劳力不多的情况下,却连年拿下全村最高的公分,在他人看来遥不可及的公分。我的舅舅提起我爷爷家公分最高,年底可以吃肉的时候,总是充满着敬仰,似乎我爷爷这个老头,不再是可憎的地主。到了改革开放、分田到户,我家分的田地不多,与我们家的人口较少不无关系。我的爷爷到了晚年,依然拉着牛到集市贩卖,有耕地的水牛,也有肉质鲜嫩的黄牛,我时常看到他步履轻快的去到集市,回来时,口袋里多了香烟和给我的糖果。从我记事起,我的奶奶便只有一只眼睛,可这丝毫不能减弱他的勤劳,农忙的时候,大家忙完自家的农活后便回家休息,我的奶奶却趁着太阳下山前的最后时光,来到农田的道路和已经收割完的农田里,捡拾遗留的稻穗,看似不起眼的稻穗,到了秋收结束的时候,竟可以有满满两个麻袋。奶奶一生劳作,我的爷爷去世之后,她独自一人生活,我的父亲每年给足她粮食和生活花销,可她却去坚持去到坡上的荒地开荒,无论夏日的锄草,冬日的施肥都坚持自己动手,我的父亲心疼她这般年纪还要劳作,总是因为不想让她劳作和她吵起来,而我的奶奶依然坚持开荒拾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今想起奶奶,仍想念她用小炉子炖煮的猪肺,和她在院子里做针线活时给我讲过的各种故事。我时常翻找奶奶的箱子,却只看到一副黄色的眼睛,黄铜的边框,我总幻想着是黄金,可这就是一文不值的老旧眼镜。饥荒时期,一个路人饥肠辘辘,用这个眼镜和爷爷换来了粮食,而这个眼镜爷爷却未戴一天,一直放在那破旧的木箱子里。我的奶奶时常讲以前冬天给长工做帽子做棉衣的善举,文丨革丨时,很多人都不忍批斗他们,而同村有的地主却被批斗致死。爷爷的勤劳和奶奶的节俭,让我开始相信他们的九十九亩土地也许不是凭空得来,而我也坚信他们是真正的好人。
我的父亲排行第四,人称四哥。父亲年轻时,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若是没有他那软弱的性格,我想定是英气逼人。父亲皮肤黝黑,一看便是穷苦出生,与真实的地主家庭出身格格不入。父亲生得一身蛮力,却从未使用这蛮力行不义之事,他只是长年累月的用他的这双强壮有力的双手去耕作那十来亩肥沃的土地,以为靠着勤劳可以再续父辈的富饶。是的,勤劳和气力给父亲带来过荣光。身边的人一个个逐渐富裕起来,而父亲一直热爱的黑土地给他的只是满身伤病,直到他那82年建起的房屋,历久损坏却依然无力再建新房,红墙绿瓦的房屋与周边高大的楼房格格不入。父亲年轻时,曾与人打赌,扛起300多斤的石碾绕着打谷场走了一圈,赢得50十斤大米。父亲的脾气出了名的倔强,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每当叔辈们一起聊天,聊到什么鬼神,他总是嗤之以鼻,带有强烈的不屑,他总是会梗着脖子说:“鬼哟,哪有这样的事情,莫胡扯”。他一边说,一边嘲笑讲着故事的人,仿佛他们是那么的无知。他乐于和人争执,仿佛在和人争执的过程中,他平日的沉默寡言不复存在,他的眸色闪闪发亮,他的脖子使劲挣着,依稀可见隆起的青筋,似乎得到了真理,便是莫大的胜利,殊不知,与他争论的都是亲戚,大家饭后的聊天,本可以愉悦,到了父亲这里便成了真理与谬论的争执,可是他乐于其中。正因为父亲不信鬼神,夏日里生产队灌溉农田时,父亲便成了水泵房的守夜人。泵房紧邻水渠而建,而水渠边的岸堤上布满了老坟。在人口密集的平原地带,每一寸土地都弥足珍贵,多少年前,这里早已没了土葬的习惯。故去的人们火化后,装入木质的骨灰盒,挖好墓穴后,磊上红砖,放入骨灰盒,就这样简单的安葬。由于土地紧缺,又易受水的侵扰,坟地都安在地势较高的水渠边,这里无法种地,又可以躲避农田的水蚀。
日期:2016-08-05 12:32:59
执残生命,一位网络高人给我人生的评语,原想是残暴的人生,可高人却说是生命伴随残缺。曾经,有个美丽的女孩,对我讲她炽热的为一个体育生付出,傻傻喜欢,单纯付出的故事,到最后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空,或许是被玩弄,或许只是青春的调皮和残酷,在我听来却毫无感动反生反感时,不知是伤了女孩的自尊,她只是一怒之词。还是冰雪聪明的她,却有这般预言的能力,她说根据我的耳朵,我的生命残缺,可她不知,我已逐渐喜欢上她的冰雪聪明,且自私的我总是倾诉少于倾听。一个高人、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惊人相似的语言,让我逐渐相信,我的人生也许注定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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