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坏都是自己定的，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坏的那个，可是定好坏的那些人，一定就是好的吗？人们把界限划分出来，拿所谓的概念来评判我们，我们也没法选择。”
　　“我这些年来学习了一些佛法理论，有几句话挺有趣，你要不要听听看？”

　　文清清饶有兴味地放下高脚杯，“好啊。”
　　日期：2016-08-19 21:38:44
　　“有句是这样讲的，‘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是不是听起来有点意思？”
　　文清清笑道，“想不到海哥这些年也学得深沉了。”

　　“哎，你可别取笑我啊，我心理脆弱，禁不起嘲笑的。你一笑我，我说不定会从地缝中掉下去，要是不小心坠到了地狱，那可就麻烦了。”
　　“那我过去嘲笑了你那么多次，你岂不是都往返十八层地狱好几回了？”
　　“何止啊，我还问孟婆要了好几大碗汤来喝呢！我偷偷告诉你哈，那里有猪腰汤，乌鸡汤，三鲜汤，排骨汤……可你知道哪种汤是最好喝的吗？迷魂汤啊！”
　　“哈哈……”
　　“哈哈哈哈哈……”
　　日期：2016-08-19 21:40:19
　　陈默海抹了抹眼角，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那道疤，哑着嗓子说道，“七六年，我二十九岁，事业正得意的时候，遭人妒忌暗算，差一点命都没了。一夜之间，我忽然从一个人人仰望着的位置跌落下来，成了谁都不愿理睬的烂命一条。我被大伙嘲笑，讥讽，原本曾经跟在我身后追着巴结我、叫我海哥的人，一下子全都挺直了腰板，开始洋洋得意起来。一切都改头换了面……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因为那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活着，自己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要再多还有什么用？为什么人们就一定要去争，一定要去求呢？后来，我又稍微有了点起色，文哥也看得起我，那帮人又逐渐重新围绕在我身旁，海哥长海哥短……海哥，清姐，呵，其实我们的称呼都不过是个虚号而已，有钱有势的时候，你就是大佬，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做大佬。”

　　文清清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感叹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糊涂人，原来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早早明白这个道理。”
　　陈默海按灭了手里的烟蒂，抬起眼来看着她，“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一直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罢了。自从我重新捡回了这条命以后，我就相信冥冥之中总会有人来教导你，指引你一路往前走下去，所以我就去学了一些佛法的知识。对了，你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吗？”
　　日期：2016-08-19 21:41:24
　　文清清摇摇头，“没有，以前文哥信耶稣，我虽然有听，可是并没有虔诚去信这些。”

　　“有信仰，是好事，它会让你有方向。我也并不是完全地去信佛，只是里面有些东西，对我们也算是获益匪浅。比如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都是我们大多数人现在苦苦纠结不明白的地方。”
　　“生老病死，是万物轮回的定律，并不见得有多苦；爱怨都是七情六欲，控制不住的；求不得的不要也罢，只有放不下，才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放不下，那是因为心里欲望太多。欲字，原本就是得到与失去的结合体。要得到，就必须要有失去，失去了，不甘心，又渴望得到更多，如此反反复复，人的心就会越来越膨胀，从而由不得自己。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都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则皆不变。”
　　日期：2016-08-19 21:42:18
　　“人又不是草木，都会有情感，你刚才也承认，人会变，事会变，心又怎么可能会不变呢？”
　　文清清说着这句话，眼睛已经湿润了。
　　“八九年，我被人算计，坐牢之前我曾经怀疑过社团里的每一个人。阿杰是跟我比较久的其中一个。我出事以后，好多人为了避嫌，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只有他，独自一人去警局大闹了一场，还跟东兴的人打了一场架。呵，他跟我那么多年，一直都是胆小怕事，遇到事情总恨不得往后缩，从来没有出过风头，可他偏偏那次，杀红了眼睛，握着把砍刀，砍死了三个人，砍伤了六个人，砍到那把刀都断了，旁人拉都拉不住，一直到丨警丨察赶来……我出来后，势力比不上从前，凭我的能力只能够把他一个人弄出来，可是当初答应过阿生的事，就这样失言了。他们的例子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坐在这个位置的人，看到的永远都是对自己有用的，却无法做到处处周全。人有情感，有欲望，谁又能说这一定就是错的呢？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活着，如果有错的话，那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可这些根本都是由不得我们来做决定的啊。”

　　日期：2016-08-19 21:43:19
　　陈默海没有再说话，饭桌上又重新陷入尴尬的局面。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看来电，默默挂掉电话，站起了身，“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人……你慢慢吃，单我已经买过了，我得先走一步了。”
　　文清清紧跟着站起来，“海哥……其实我来见你，不是为了钱，你……可不可以不要站在他那边？你想要什么，我会想办法……”
　　陈默海止住脚步，面露难色，“文哥当年对我的扶持，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可是我得生存。刚才那些话，我也只是在寂寞的时候骗骗自己罢了，换我来做，我也做不到……如果你需要钱，随时可以来找我，要多少我都可以给，只是跟张择龙……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答应你。”
　　文清清点点头，神色黯然，“谢谢……有海哥这句话就够了。”
　　日期：2016-08-19 21:44:36

　　陈默海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倒了一杯酒，一口气灌了进去。“其实有时候，真的是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每个人时间都那么匆忙，谁能一直停下来享受呢？明年香港就要回归了，我们也得顺应形势，随机应变，政府不会一辈子这么包庇纵容我们下去的，也是时候该学会变通了。哎，你看，这香槟放得时间久了点，颜色都不漂亮了。”
　　文清清明白他的意思，“我懂。麻烦海哥转告他一声，有空大家一起出来见个面，有些事情，我该跟他当面谈一谈了。”
　　“好。”
　　外面悉悉簌簌地下着雨，乔老板站在屋内的一角，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被雨水渗透打湿的墙壁，欣赏地津津有味。刘任天远远等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奇怪的人始终躲在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些不耐烦，“我已经照你说的离开她了，什么时候可以摘下你的面具？”
　　“下一步，找个机会，杀了张择龙。”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墙上那块脏兮兮的区域，面具上的脸笑容可掬。
　　日期：2016-08-19 21:45:40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支持他吗？”
　　“想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要问得这么多，事情过后，我会跟你交换的。我欣赏你，所以我更愿意换个新搭档。”
　　“为什么是我？”
　　“从前，我有个小伙伴，可是他脾气很大，经常不愿意听我的话。我喜欢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为了目的誓不罢休，连最爱的女人都舍得放弃，呵呵，你比他们都要狠，这才是我想要的。”
　　变声器让他的声音像一支尖锐精悍的口哨，在狭小的空间里裹杂着不情愿的回声。刘任天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乔老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摘下面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墙面上的水渍被雨水洇得愈来愈浓烈，在他身后，如同一张丑陋无比的网，正张牙舞爪地静候着猎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