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23年前的悬案》
第11节

作者: 普通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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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后炮,刚才谁吓得尿裤子的?”另一个犯人低声驳斥他。
  “我那是憋的,从早上到现在,一趟厕所都没让去过。”
  “就吹吧你,赶紧再尿一泡,别待会看着枪毙人了又憋不住。”旁边一个犯人打趣道。
  新犯人们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眼尖的犯人突然急促地说道:“看,看,前边来了!”

  日期:2015-09-19 15:19
  话音刚落,原本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屏气凝神,伸着脖子张望。
  在山顶的小树林间,有一条并不显眼的小径逶迤而出,一排武警士兵端着枪,顶着几个死决犯从那里走来。
  几个死决犯带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刑具之间还用拇指粗的铁链连接起来,上面锈迹斑驳,伴随着僵硬的步伐,发出“铛啷”、“铛啷”沉闷而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他们的囚服更加斑驳破旧,脸上、脖颈等每一处裸露的皮肤都布满了污垢。最为显著的不同是低垂的头上都留有凌乱的头发,是没有剃过?还是后来新长?已经无从知晓。
  死决犯们走出小树林后,一个狱警走上前,拿出一份名单,开始挨个点名。点到名的死决犯一个个轮流被身后的武警用枪顶着上前一步,在一张纸上签字画押。

  新犯人们所在的位置,由于距离太远,又处在上风口,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这如同无声电影一般的场景,反而更平添了几分恐怖和肃杀。
  大约过了一刻钟,死决犯们一个个被验明了正身。他们被武警像拽着牲口一样,开始往小山包的制高点走去。
  在制高点上,有一排整齐排列的石墩子,被安放在草地上。郑海东努力地辨认着,但实在看不清石墩子的样式和颜色。在石墩子的周围,野草长的比别处的更高。
  “这就是鲜血浇灌的结果吧。”郑海东悲哀地想着。

  这一小段的路程走得很不顺利。死决犯们都在努力地伸手蹬腿,似乎这样就能延迟自己生命的时间。武警们两人一组,才拖拽着他们向石墩子走去。突然,一个死决犯挣脱了武警的控制,他手舞足蹈地向山崖走去,看样子是想要争取一个跳崖自尽的机会。可是,沉重的刑具束缚了他行动的速度,武警很快追了上来,一枪托砸在了死决犯的脑袋上,然后像死狗一样拖拽回了原路。
  郑海东感到自己的躯体已经不受精神的控制,他从未经历过、无比痛恨着这种同族相残的血腥暴力。他想闭上双眼,去寻求内心片刻的宁静,却又无法压制渴望见证的好奇。
  队伍里,一个约莫40岁左右的犯人突然站起身来,浑身像筛糠一样抖抖索索地对看押的狱警说道:“报告,我……我想撒尿。”
  日期:2015-09-19 15:57
  “撒什么撒,看你那熊样。”狱警不耐烦地说道:“等会儿,快完了!”

  “我……我憋不住了。”犯人话没说完,一条水印就从裤裆一路延伸了下来。
  没有人在意他他,没有人关注他,更没有人嘲笑他。所有人的目光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
  拖到石墩上的死决犯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跪了下来,他们的后背佝偻着,整个身体像蜗牛一样,一种奇怪的弧度蜷曲在一起,头深深地弯了下去,只能看到凌乱的头发在越发凛冽的海风中被疯狂撕扯。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开始发令: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
  武警们行动有力、整齐划一,英武的形象和蜷缩的死决犯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向前一步走!”
  武警迈步向前,正好走到死决犯的背后,一一对应。
  “预备!”
  郑海东突然张大了嘴,他看到武警们举起自动步枪,把枪口直接顶在了死决犯们的后脑上。
  日期:2015-09-19 16:12
  郑海东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枪决行刑。他小时候曾经扮演过“李向阳”、“杨子荣”,豪迈地举起木头驳壳枪消灭敌人;他也曾经从革命样板戏中看到英勇的战士们手持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在他的世界观里,消灭阶级敌人是豪迈的、是勇敢的、是可歌可泣的。
  但直到身临其境、亲眼目睹,郑海东才明白,原来战斗与屠杀之间并没有界限,敌人和同类之间其实也很难分清。杀戮就是杀戮,仅此而已。
  “射击!”

  “砰!砰!砰!”一阵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硝烟轻舞、血腥四溅,一个个躯体如同滚雪球一样从山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正好撞在了山脚下的铁丝网上。
  新犯人们的躯体在这一瞬间集体一僵、静止不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只有那一个个止不住滚落的尸体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生命竟是如此不堪承受之轻。
  从一个胚胎,经过十月怀胎和分娩的痛苦降临人世,避开了先天可能带来的各种疾病,在母亲的哺育下咿咿呀呀地学语,跌爬滚打地前行,一粥一饭地争取营养的供给,一丝一缕地编织保暖的衣物,还要每一分、每一秒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灾难、战争、意外、疾病的威胁。人类的成长,是多么的不易啊!然而,一颗小小的子弹,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能把这一切全部抹去,化为乌有。

  没等新犯人们从惊愕与恐惧中恢复,押解的狱警就不耐烦地驱赶他们重新起立,列队。
  带队的狱警再次讲话:“无产阶级专政敌人的下场你们已经看到了,希望你们能时刻谨记,好自为之。为了能更好地节约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宝贵资源,也为了强化革命工作的教育意义,更为了彻底检验你们心向人民、重新做人的决心,下面,我宣布——”
  他用手指了指山下的尸体:“谁能捡到一副手铐脚镣,回去领取1个肉圆、2个馒头!”
  犯人们骚动了起来。
  日期:2015-09-19 16:41
  这里的绝大多数犯人,入狱后每天只能吃上两顿碎米粥。诸如郑海东,更是已经20个小时水米未进。“1个肉圆、2个馒头”,在这时,简直价比黄金。
  可枪口洞穿头部血腥四溅、脑浆迸射的画面仍然清晰地印刻在每一个人脑中,就这么从同类的尸体上捡拾“遗物”,亵渎他们的尸体,又有谁能忍心?谁能下手?
  队伍陷入了短暂的绝对沉默。

  狱警们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两个年轻的狱警甚至已经公然开始打赌搜集的时间。他们坚信犯人们绝对不能抵抗这种诱惑。
  终于,一个年轻的犯人站了起来,以一种歇斯里地的声音嚎叫着:“老子不管了!老子不在乎!老子是畜生!老子要吃饭!”以一种夸张的姿态跳跃着地冲下山去。
  这呼声仿佛冲锋的号角,所有的犯人,或是主动、或是被裹挟着,像潮水一样朝山下涌去。
  “想法真简单!”一个狱警看着疯狂的人群,叹了口气。
  “肉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吃到的。”另一个狱警一脸悲悯。
  被饥饿和痛苦折磨至极的犯人们,冲下山脚,准备捡拾刑具以换取一口维系生命的肉食。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极为残忍血腥的一幕。

  尸体被自动步枪从后脑洞穿,经过自山顶向下一路上石块、树桩的撞击和碰擦,停在了山脚下的铁丝网前,纠结成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球体,就像是一个个等待下锅的“肉圆”,流淌出白的、黄的、红的斑驳混杂的液体,沾满了树叶和、泥土和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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