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万元，对于一个人来说，一点也不多。就算你现在没有，但是你可以先借家里钱呀。你想想，最终的回报是1040万元，这点儿投资多吗？等你有了钱，再把钱还回去，并且多还他十倍。”李刚一脸坚定地说，他已经在这里做了半年了，跟他一起进来的人有好几个都升总了。
　　看着这张自信满满的脸，我察觉不出他说的这些话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还是在演戏。
　　从李刚家出来，夏一接了一个电话。
　　据敏敏介绍。这个电话是‘伞尖’打来的。
　　‘伞尖’，是资本运作体系中对高级头目的一种称呼，因为介绍人和下线之间的关系就像雨伞的形状一样，所以介绍人被称作伞尖，下线被称为伞下。按照级别的不同，还分为大伞尖和小伞尖。
　　敏敏说，我那天讲的网络营销引起了伞尖的格外重视，据说明天还特意要请出退休的银行行长、航空公司董事长等行业内的重量级人物给我讲行业。
　　想着将要遇到几个“大人物”，我忽然兴奋起来，在跟接下来的女业务员聊天时，已经开始想象明天会有怎样奇特的经历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期待，虽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受他们蛊惑，但还是情不自禁想去看看那几个大人物到底什么样的。
　　一方面我已经不知不觉得被他们洗脑，另一方面，我知道如果他们伞尖对我洗脑不成功，我便能从这里出去。他们再没有理由阻拦我。

　　都说风险与机遇并存。我现在便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我现在已经开始在思索留在这里是有风险的机遇，还是离开这里是有风险的机遇了。
　　一旦有这样的想法，八成是走不了了。
　　因为接下伞尖对你的洗脑，就跟当初老贾在买保健品的‘恐吓营销’中的一剑封喉一样，是一击致命的。
　　我发现我已经开始接受这种洗脑模式了。这几天的拜访使我对这些住洋房，开豪车的‘成功人士’羡慕不已。
　　说真的，我非常想过上这样的生活。
　　“你来这里有几天了，会不会觉得你朋友很奇怪？”这回跟我讲工作的这个女业务员。她的名字叫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大概跟我年纪相仿，也是一名八五后。

　　她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外企工作了两年。有了一些社会经验。两年后被同学邀来大连瓦房店做‘直销’‘资本运作’‘连锁经营’等业务。
　　与我的经历很相似，一开始她也非常反感这行业。那时候她几乎要跟骗她来的那个盆友绝交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朋友都不正常？一个个神神叨叨的。奇怪极了？”她又问了我一遍。
　　面对眼前这个与我一样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我连连回答道：“是啊，好奇怪，怪的要命。”
　　“他们是在对你进行洗脑。”那女孩儿开门见山对我说。丝毫不贷一点隐瞒的意图。
　　“不是搞传销的才洗脑吗？”我对她的话很吃惊。我更吃惊她竟敢当着夏一与敏敏的面直接对我说这是传销。
　　“对啊，这就是高级传销啊！”听到她说的这话，我心想难道她以为我已经被洗脑了，要对我摊牌了吗？

　　可是她并不是夏一说的伞尖呀。伞尖知道她这样说，会不会对法惩罚？她对我坦白了内情，泄露了行业秘密，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那女业务员见我思索起来，话锋一转，笑着继续说：“你现在有这种感觉，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如果你觉得不像传销，那说明你的思维不太正常。我当时也觉得这帮人都傻了，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馅饼掉下来？但如果真正深入了解了，你就会看清这是不是合法，是否是真正的国家行为，还是这帮人串通起来演一场戏。”
　　我真被她搞糊涂了。她这是想表达什么呢？我直接问她，你什么意思。
　　她紧接着分析说，我之所以有疑虑担心，是因为来的时间太短了，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只要耐心一点，就会发现不一样的答案。

　　还是夏一那一套：耐心一点，如果对他们的行业有疑惑，多留一天考察。
　　我说我已经考察了好几天了。我觉得你们这一行不是正规行业。
　　她接着说，其实告诉你吧，前几天都是放烟雾弹，把很多很多吓人的东西给你看，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胆量和耐心。没有胆量和耐心的人，不好意思，这个国家项目不适合你干，这笔钱不适合你拿。
　　我一听这个，心里有些不乐意了：感情我这么多天来没接受他们这个行业，是我没胆量？没耐心？
　　等我从传销里出去以后，回想起这个女孩儿才意识到她的这番话虚虚实实犹如“杀人游戏”般的心理攻防战。一旦被她牵着鼻子走，你便上了她的当。这也是‘伞尖’一剑封喉放大招的最后一次铺垫。但我当时根本没有这样的觉悟，她的坦诚其实也是对我洗脑的一部分。
　　“呵呵，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胆量。你已经走到了现在，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有胆量的人放弃一个光明的未来。”她的语气有着蛊惑的成分，我听出来了。

　　但是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蛊惑，我非常受用。
　　后来我从与她的交谈中了解到，她也是被同学骗过来的，在大连的半年多时间，她除了以谈恋爱的名义把一个小学同学成功拉过来以外，“业务”发展得并不顺利。
　　但她说她没放弃。并以极具煽动性的口吻说：“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在哪个行业都不会成功的。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无论你最终选择我们这个行业，还是抱歉离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显得格外自信。也是她这种自信，使我对她产生了一丝信任。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当上了业务员。她十分自豪地对我说：我遇到了高人点播，这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她嘴里的高人，自然也是即将约见我的伞尖，还有什么银行行长，航空公司老总一类的超级大人物。
　　现在的我并不是对这个行业感兴趣，而是对那个神秘的‘伞尖’感到格外有兴趣。我倒是非常见见这样的人。
　　当然，我也非常害怕我会被这样的高人洗脑成功。但我想，如果真被他们洗脑了，我也认输了。如果他们洗脑不成功，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我非常想冒这次险。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后来我从这里逃出去以后才知道，这个女业务员的安抚我的这个过程，在他们行话里叫“跟进”。是发展下线的工作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