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不住医院，怎么行？”杨喜凤看了一眼高村长。
　　“回家找个土医就行了，”高村长给董胡声盖上被，“住医院多麻烦。吃食住行，样样都不便。虽然你们离这里不远，可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呀？”
　　“不衰也衰着了，”杨喜凤把一碗粥给董胡声喂完了，站起身，从一旁的热水瓶里倒水出来洗碗，转身倒在床底的垃圾桶，“由不了人哟。”
　　“话当然是这么说，”高村长看了看门外，“住院可要动手术的哟。”

　　“动就动呗。有什么法子。”
　　“以后好了之后还要动一次。”
　　“这么麻烦？”
　　“不动，怎么把里面的不锈钢取出来？”
　　“不拿出来就不行吗？”
　　“行。——但是用不了多久，你自己就要想取出来了！”
　　“不是吧？”
　　“不信？”高村长说着，撅着屁股，指了指后面，“我这里就挨过一下。你们知道吗？是从这里打下去的，”用手比划着，“这么长的一条，插在骨里头。……好了之后，行起路来，总是觉得一撅一撅的，有东西翘着是的，一点也不舒服。——后来听人说，要取出来才行。——没办法，又给挨了一刀。不过，取出来与不取出来就是不一样。”说着，站起来，跺了跺脚，“你们看看，能看得出是伤了那一只吗？——看不出是吧？——就是这条，”挽起裤脚，露出大脚上的一处巴掌长的刀口疤，“这个疤痕里，还是空的哩。当初可比你们的严重得多，——是粉碎性骨折！就因为不听人说。非要到医院去医，结果到头来，还是走回原来别人给出的路。”

　　“你是什么时候伤到的？我怎么不听人们说起的？”一直不说话的董胡声，想了一会，看了一眼天花，说道。
　　“多年前的事，那时我还没有进大队哩。”高村长放下裤脚，又坐在董胡声隔离的一张床上。
　　“那么说是很久以前的事啰？”董正趁空儿，也说上了一句。他是真不想在这医院里的。看着这里的情景，董正宁愿回到学校里上多一堂课！
　　“那时与现在不同哩。”杨喜凤说道。
　　“我靠！能变得那里去！”高村长吐了一口痰，用鞋在地上狠劲的挫了几下，“变回变去，用的还不是那么的两招散手！一样是开刀，上不锈钢——少不了的。”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医好就行。”杨喜凤说道。
　　“当然，医好就行了。——只怕医不好呢。——那才大大的麻烦。”
　　杨喜凤和董正听了高村长的话，相互间对看了一眼。
　　“我们又不知道那里有可靠的土医，只好在医院里了。”杨喜凤说道。
　　“不是嘛，”高村长听杨喜凤的话，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董家三人，“自己村里有没有方面的人都不知道？”
　　“是不太在意。”董正望着高村长说道。
　　“下西离你们家不远吧？”高村长仄着头，看着身旁的董家大少。
　　“……啊……你说的是厉有成是吧？”
　　“对啊。就是他了。——不会不知道吧？”
　　“不是不知道。我们是第一时间叫了他呢。可是人家把我们给叫到医院来了。”
　　“啊。有这等事？——他是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们快到这里。”
　　“他就说这些？”高村长看着杨喜凤。
　　“就这些。”杨喜凤看了一眼董胡声。
　　“他给你们说了病情吧？”
　　“说了。他说的倒是和拍片的一样。”董正说道，“但是他说怕伤到内脏，所以才叫我们到这里来。”

　　“不伤到内脏吧，”高村长看了看董胡声，“伤到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舒服的啦。”
　　“还舒服不舒服的，”杨喜凤坐在董胡声的床边上，“都躺着不能动了。还舒服……”
　　“犀利的你还不见过哩。我那会子都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伤筋动骨一百天哩。”
　　“既然已经衰着了，不说一百天，就是二百天，也得扛的呢。要不，你说还能怎么办？”杨喜凤给董胡声掖了掖被子。
　　“怎么还不见胡丁来？——阿正，你去看一看。”董胡声对董正说道。躺在床上的滋味不是很好，何况，董胡声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他希望早早的动了手术，就回家去，家里的事自不必说，村里的事，少了他，他董有声的不在场　，都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担当了十几廿年的担子，一旦不在肩头，还真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一种怕失落，一种怕架空的感觉自然而然的涌上董胡声心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董有声听了高村长所说的一百天，不禁得皱了皱眉头，董胡声想着这句话，心里在不由得有点燥起来，只是想着早早的动了手术好回家。

　　“老伙计，听我说，”高村长也看出了董胡声不耐的神色，想了想，只好站起来，临走时，又叮咛了一句，“先别给着找他们开刀。——还是找一找厉有成实际。”
　　“可人家根本不愿意。”董正说道。
　　“为什么呢？”高村长听了这句话，停下就要走的意思。看了看董家三人，“他这个人没有什么的呀？人又好讲，性情又随和，做事又不讲价，多少全随你给。二三十也得，十元也不嫌。全随你给，多少就是多少。”
　　“我家东方也这么说过，”董正说道，“刚来的时候，她还说要找一找他厉有成的哩。只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既然去找了，就等一等呗。”高村长说道。
　　“只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除非你们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要不，他不会不来。”
　　“万一他不来了呢？岂不是白等一场？”
　　“算了吧，叫胡丁的好。”董胡声看了看天花。这时，医院的护士来进行例行检查。高村长看看也在董胡声的病房里说了好一段时间，得回去看一看他老婆吊的药水是怎样的了，于是趁着护士进来之机，走了。
　　“大炮鬼！”董胡声看着高村长出去的背影，说道。
　　“人家也是出于好心。”杨喜凤说道。
　　“呸，都是些磨嘴皮的功夫。”董胡声看着护士在他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上量血压。
　　“吁，量血压的时候，不要说话，”护士说着在董有声的手臂上拍了拍。
　　“支书，支书？”
　　这时，门外一个男子探着头，像是逐间房找过来的样子，边找边喊着。
　　“元光！”
　　董正和杨喜凤看到这个探头探脑的人的出现，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
　　“原来是在这里，”那个叫元光的男子看到了董家的人后，说着走了进来，“我还以为是在什么地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