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17 21:49:42
　　27
　　白军长一见女儿，就大摇其头说：“话说三道稳，绳捆三道紧，我三番五次派人去接你，你不来，章胡氏喊你帮她坐班房，你倒来了。小姑奶奶，你到底是袍哥人家，还是我的女儿？”
　　白荷从小不会对父亲撒娇，但乖话还是会说的：“爸是天，妈是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乖乖女。爸的身边，副官、弁兵一大群，我想给你端茶递水，都插不上手。帮章胡氏顶包，是看她快七十了，还坐班房，怪可怜的，孩儿就帮她乘一下嘛。”
　　白军长说：“章胡氏是舵把子，你也当了袍哥大爷，都算歪人了，咋你们也被万松那些吃尿泡饭的‘棒棒副爷’当猴儿耍？”
　　“歪人怕歪法，黄鳝怕夹夹。爸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白荷的亲妈死了，白军长又给白荷接了个后妈沈氏。这沈氏夫人很贤惠，一见白荷就视如已出的样子，“乖女乖女”地叫：“快过来，新妈看一下，他们给你罪受没有！”经一番挽袖撩颈察看，皮伤都没一点，沈夫人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没让荷儿吃亏。继而对白军长说：“老白，荷儿新到成都，两眼一抹黑。年轻人又爱耍，她要到哪里，你最好派两个人带路、保护。”
　　白军长点头称是，让黄佐去办，派了王楚楚、李天牛两个弁兵当陪伴。

　　于是五花八门的名小吃吃了，青羊宫的铜羊摸了，悦来茶园的川戏看了，锦江上的船划了，春熙路的电影院也去了……才晓得好个成都省，草垛变精灵！铁鞭镇就是豆芽长齐天，也是一门小菜。
　　白荷在街上见到有人戴鸭舌帽，觉得新鲜，也想买一顶。两个弁兵晓得买帽子要到福兴街，就领她到了城东，只见福兴街上是两纵三横的石板路，街沿也是石砌的，都是宽檐，廊柱几乎落地就撑到街沿边，因此两边的街沿，加起来超过了中间的街道。
　　道路不宽，却有个骑洋马儿车（自行车）的，在福兴街上显洋盘，玩飙车，有老街坊认出是牛军长的少公子，人称“牛幺少”的，他身后几个跟班，扯起趟子在后面追。两边街沿上，也有一拨看稀奇的娃娃在撵。整得街上的行人，左闪右晃地躲，纷纷逃到街沿上。
　　殊不知，牛幺少将车龙头一提，也上了街沿，而且照样风快，一个女子见车朝自己辗来，惊呐呐尖叫，左躲左来，右躲右来，撞个正着，倒下时，刚好压着一只睏觉的狗儿，那狗蹦逃，牛幺少一脚踩到狗身上，桩子不稳，人就倒了，崭新的洋马儿车脱手摔倒，砸碎了前灯，砸偏了龙头。

　　那被撞女子，正是庄龄。牛幺少正是骑行中，看了街沿上一眼，就像中了颗“艳弹”，被那美貌女子倾倒，故而一提龙头上的街沿，冲着庄龄而去。现在，他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依不饶要庄龄“赔档”，牛幺少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吼。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分贝，都足以压倒庄龄。
　　小女子没了抓拿，牛幺少就叫人将她扣下，通知家里拿钱取人。当即上来两个马仔，一边一个抓住庄龄的手，跟着推车的牛幺少走。庄龄抗辩说，不怪我，是你撞的我，不肯走，但两边的马仔稍一用力，庄龄就不由自主、磕磕绊绊地走。
　　“站倒！站倒！”白荷立在当路，把牛幺少挡住。她今天是青衫灰裤瓜儿皮帽，男装打头。
　　牛幺少“嗬”一声：“原来是位少侠。”

　　“少侠谈不上，只是一位过路的。”
　　牛幺少把身子一侧：“路这末宽，你过噻！”
　　白荷说：“你把她放了。”
　　“你是警察，还是街正？”

　　“都不是。”
　　“那就是你管闲事了。我凭啥服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也没兴趣管你。我只是不喜欢你刚才故意撞人，还要赖人，抓人。刚才你的问话，正该拿来问你，警察是你，或者街正是你吗？”听牛幺少说不是，白荷说：“那你有啥权利抓人？”
　　“我在抓人吗？”牛幺少油滑地问，“我只是要讨公道，不想让她跑了。”
　　白荷说：“刚才的情况，我都看到了，是你飞叉叉把车骑到街沿上，辗倒了别人，该讨公道的是她。”
　　牛幺少说，公道不是你说的，也不是哪里羊圈冒出的马嘴说的，要由官府来说。白荷说，那你准备把她带到官府吗？
　　一个跟班按捺不住说，这是牛军长的幺少爷……
　　白荷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的意思是，把这位美女弄回府，就算带到官府公断了？”

　　福兴街上已经围起很多人，牛幺少大街上抢女人的事，已不是头一次，现听白荷这样揭底似的一说，都跟着起哄。
　　牛幺少见手下亮出了军长名头，这小讨厌居然无反应，没吓住，忍耐已达极限，就大声问白荷，让还是不让？
　　白荷说，不让。又指指庄龄：“她是我的姊妹，倒要请你们放手。”
　　牛幺少的几个跟班都掏出了腰杆上的手枪，幺少本人待要摸枪，白荷一个前贴，抓住了幺少的右手腕，发力反扳，牛幺少再硬撑，手就要扳断，一软手，枪到了白荷手上。跟着她的王楚楚、李天牛，看双方动了手，也掏出了硬火。白荷喊道：“都不准抠响！哪个抠响了，就怪不得我了。”幺少的跟班见白荷持枪指着牛幺少的后脑，都傻了。
　　“把她放开！”白荷命令那两个抓着庄龄的马仔，马仔犹豫，直到后脑被抵得梆硬的牛幺少说了声“放嘛”，庄龄才恢复了自由。
　　白荷看庄龄已经到了王楚楚、李天牛身后，才松开牛幺少，把枪还给他。
　　牛幺少脸丢大了，满面通红。白荷正要脱离接触，脚下挨一绊腿，在石板路上跌撞后退两步，终于还是倒了。牛幺少照着她就是两枪。白荷“哎哟”一声，疑似中弹，却接着一个黄鱼翻身，就变成了卧姿，拔出了身上一把小手枪。也给了对面幺少一火，打得幺少面前的石板溅起火星。跟班们有躲在檐柱后的，有趴下的，也都开了火，围观者们顿作鸟兽散。两边的帽铺，伙计来不及关门，就趴到了柜台下。远处的铺子，赶紧上铺板。

　　牛幺少见对方这么硬气，也有枪，搞不清是何许人，又怕自己身处前沿，挨了枪子，就不好耍了，于是将就那趴在街心的姿势，像倒爬的虾子，慢慢后梭，身上衣服，成了擦街的抹布。
　　最终，双方退走，各有一人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