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袍哥》
第2节

作者: 善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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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滩上的空地上,已经站好了有名的宰手余大汉。余大汉之所以出名,不光是一刀断颈,人头滚沙,还爱随身揣一馒头,头一滚,颈血一喷,他怀中掏出馒头,便蘸血而啖,谓之吃“胆大馒头”,多半是有人订了货的。
  为求简单快捷,沙滩上不置桌案,不立柱头,只设一把太师椅,林县长一落座,不读罪状,不等什么午时三刻,立刻问斩。
  见县太爷手一挥,余大汉坦臂右衽,手执寒光大刀,走到彭子固面前,喊了声“彭大爷”:“我是端人碗,受人管。今天对不住了!”
  彭子固铁青着脸,脸上干涩,毛毛汗都没一点:“余大汉,活儿做漂亮点!不要像那些瘟丧宰手一样,砍球几刀!”
  余大汉说:“彭爷,保证你没有时间痛,事情就完了。”
  彭子固又问:“今天揣了馒头没有?”
  “咋敢这样?我敬你是条汉子,岂敢冒犯”。
  “这你就虚了!”彭子固一脸蔑视。“正因为我还算条汉子,你的人血馒头,才资格嘛!”
  余大汉嘟囔说:“要是这样干了,江湖上我咋混?”

  林县长见余大汉还在咯嗦,咤道:“马上行刑!”
  余大汉举起大砍刀,手竟微微发抖。一咬牙,刚要劈,只听邱玉亭连长叫了一声:“住手!”
  几个士兵冲到余大汉面前,用梆梆枪对准了他。余大汉结巴地问:“不,不砍了?”
  邱连长说:“我讲的话,你听不懂吗?”

  两个兵将枪头直接戳到他那翘拱拱的肚皮上,另一个兵想一把夺了大刀,余大汉一闪手,退了半步,将刀握到臂后。神戳戳站着,看一看林县长,不知道还该不该执行。当了半辈子宰手,牙齿都吃黄了,脑袋砍了一络儿胡,还没见过这样的怪鸡儿事情。
  端长枪的一个兵卒,见余大汉“不懂事”,骂了声“手拿给你你不吃,脚夹给你你才吃”,枪管使劲一杵,就戳进他那如三月怀胎的肚皮,余大汉一声怪叫,士兵的枪管已见了血。
  林县长脸一下就黄了,从太师椅上立起:“邱连长,咋一回事?”
  邱连长并不答话,只一挥手,命令部卒:“把人给我带回营去。”
  “彭子固是省上批复斩决的犯人,邱连长,你这是劫法场吗?”林县长厉声问道,邱玉亭并不回答,径自走出法场,而他的兵夹起跪地待劈的彭子固,追随而去,林县长命令侧边的团练局长王文粲:“还不快把人犯给我断下!”
  王文粲的团丁刚要动手,早被邱部的士兵一对一地举枪看住。有几个团丁的枪支,干脆就被一把夺走。
  在人群里的吴盛宗等一帮袍哥欢呼雀跃,积极配合着推搡密不透风的看客,手拉手扩出一条火巷子,让邱连的士卒,夹持着彭子固,从人巷里急匆匆通过。
  昌县的人年年看处决,年年头点地,如此劫法场,还是头一次,也许一辈子都难得见到,反而比看砍头更踊跃,前推后搡,都想看看犯人被劫走的情景。彭子固走到哪一段,哪里就发出“嚯”“嚯”之声,哪里就一片唏嘘,后面的人就拼死老命往前挤,想看清这捡了一条命的人是啥样,把扩路的吴盛宗等袍哥挤成一团,火巷子被封,劫法场者的脚步停了下来。扩路的人直是喊“开水来了”,“注意油锅!”不抵事。

  有丘八抠响了枪,高喊:“哪个挡路,就丢翻!”看热闹的人轰一声想散开,却被后面的人挤得铁铁实实。当兵的毛了,骂一声“我让你做挡路狗”,就抠响了枪。“妈吔”一声,前面就有人倒了,旁边的躲闪不及,顿时踩倒几个,绊翻一批,人群如蜂巢炸营般向两边退,街边虚掩的商铺门,都被挤开了好多。有几家铺板太“虚儿”,一牌上在轨槽里的铺板,因为板头糟朽,都朝里倒了,打烂了箩里鸡蛋,案上油瓶。那些退不开的人,就踩着倒在铺子里的人,逃进了铺面。道路扩清了许多,仍有些想跑而没有躲开的人,横陈在路上,押解彭子固的士兵,快速行进,踩着惊呜呐喊的人,只管走。

  邱玉亭为啥救彭子固?倒不是彭塞了包袱,而因为彭舵爷卖的鸦片,就是邱玉亭从云南偷运来的。邱玉亭是滇军讲武堂毕业的,和云南军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清廷禁烟,弄得鸦片价追黄金,邱玉亭一看利大,就将“云土”偷运入川。运烟靠军队,卖烟还得靠地方。彭子固是清末有武举功名的人,又是嗨得开的袍哥大爷。彭的一个武举同年,就是云南讲武堂的教习,邱玉亭一到昌县,向彭舵爷递上讲武堂老师的片子,两人一拍即合。邱部以“部队演习”为名,一次就带来上千两烟土,彭子固自己就是抽烟的人,晓得一猛多烟土,突然投放到昌县,势必将烟价大大拉低,不划算。而且目标也太大。倒不如暗中惜售,由他的袍哥总会一个口子卖出,明三不如暗二。

  果然,零敲碎打,仅售出一百两鸦片,即收获一千五百多两纹银。彭子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仅收取其中的三百,作为袍哥码头开香堂、关公会、迎袍泽等之用,邱玉亭大为感动,佩服彭子固的为人,决定以后双方六四开。
  这次彭子固因贩烟而受戮,等于邱玉亭生疮,彭子固挨刀,因此演了一出劫法场。
  日期:2014-03-23 22:46:00
  昌县耆宿、绅商们对于驻军劫法场这一闻所未闻的奇变,都很喷痰。林县长一回县衙,绅商耆宿们就找上门来,说是翻遍二十四史,都找不出这种官军在法场抢犯人的怪事!鸦片祸国百年,中国人被害得最惨,不管哪国的传教士,来了一看,中国人像蛆虫一样蜷在床上抽大烟,没有不摇头的。中国已经从变成了地狱,华人也成了世界上最不受待见的民族。好容易禁烟有了点成效,毒枭一杀,吾县昌明,邱玉亭却来了这一手,真是邪到家了!

  最气愤的,还数展培福。这人是从吼川坝顶着大太阳赶来的。

  当天的太阳很毒,展培福的夹肢窝下也明明夹着一把雨伞,却就是不用,脸上的汗水淌过又干了,起了盐巴颗颗,还是不用。和他同来的兄弟展培禄,也带着伞,想要撑开遮阳,被展培福骂了一顿“臭假寒酸”,“婆娘家家”,说带伞是防雨的,不是用来养脸皮的。展培禄只好也把雨伞夹着不用。快到县衙时,展培福脚下的草鞋因为磨玉了,差点踩滑,他就把草鞋翻了一转,麻窝子翻上来,这样,一双本来该丢的草鞋,又可以再穿两天了。

  展培福进县衙时,才收起那草鞋,掏出一双布鞋换上。那布鞋上补巴重补巴,居然好意思穿来拜客。衙役见这人不仅穿补巴巴鞋,身上衣衫也满是补丁,只比叫花子好一篾片,正要拦,刚好县里开当铺的老板荣之才进来,对衙役说:“不得无理!这是吼川坝的展贤人。”衙役怪怪地看展培福一眼:身上的土布长衫,竟然是圆口的,连领子都精简了,因为老展认为领子是多余的。那土布长衫的腰间,拴了一根稻草,就恁这“样份”,居然是啥“贤人”,不是个“守财奴”,就是“穷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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