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当然知道你今晚来找我。”
“那又怎么样?杜先生当然也知道杀人本来就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手段。”
“杜先生当然还教过你,用手枪威胁我无效的时候,就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他知道我一定不会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掉。”
宋穹的话使她脸色变得苍白,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慢慢地说:“杜先生说过,只有一种付出能打动你——那就是你一直在保护的东西。”说完她迅速地把手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天哪。”宋穹站起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拉开她的手。
手枪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在他们之间。
“没用的。”她说,“你只能救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但救不了一个求死的人。”
宋穹叹了口气,说:“夫人,我不想救你,只是不愿意错过你接下来要说的关于您儿子的事。”
宋穹的话使她眼中闪现出希望的光芒,她把手枪放到桌子上,然后点上一支烟,她抽得很慢,宋穹没有说话,他耐心地等她抽完最后一口,丢掉烟头。
她取过皮箱,平放在地上,慢慢地打开,她的脸上充满一种奇特的表情,使人很难揣摩她此时的真实想法。
宋穹对站在一边的赵子安使了个眼色,赵子安拿起煤油灯,凑近皮箱,然后他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脸上显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表情,他提着煤油灯的手哆嗦了一下,煤油灯当地掉在地上。
宋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捡起煤油灯,靠近皮箱,他闻见一股刺鼻的石灰味,随后在箱子中间看见一颗头颅,一颗被挖掉双眼,割去鼻子和耳朵,撕掉嘴唇,拔光全部头发,剥掉所有皮肤的狰狞可怖的头颅,头颅被用石灰处理过,由于雨水渗进了箱子,石灰正在腐蚀着头颅上没有处理掉的血肉,散发着一股恶心呛人的味道。
但眼前这一幕并没有使宋穹感到恐惧,相反,他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就好像一个浪迹戈壁的淘金客突然看到金砂。
“这是为什么。”他凝视着头颅,囔囔自语。
“这是我儿子。”她低声说,“他叫张思敏。”
“您怎么认出来的?”
“他额头上有一小块胎记,他们没有剥掉。”
“我明白了。”宋穹说。
“皮箱是今天早上我在院子里发现的,我认为是昨天夜里被人扔进来的,因为雨下得很大,没有人听见动静。”她说,她平静的述说下是一段将伴随她终身的残忍记忆,宋穹能想象她打开箱子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宋穹把皮箱抬到一张桌子上,把煤油灯扭到最大亮度,仔细地观察里面的头颅,时不时陷入沉思,这个过程很漫长,刺鼻的石灰味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渐渐地弥漫了整个屋子,使人产生一种窒息和恶心混合在一起的不适感觉。
接下来他带上手套,把头颅轻轻地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到一边,然后仔细观察这个箱子,让赵子安把箱子抬起来,看了箱子的底部,甚至凑上去闻了闻箱子的味道。
他终于结束了工作,小心地把头颅放回箱子,把皮箱盖上,同时也把对于屋子里的人而言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关进了箱子。
“我明天一早会来拜访您。”宋穹说。
她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沉重的绸布包放到桌子上。
“这是五根金条,是我支付你的首笔费用。”她说,“我会根据您的需要提供一切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虽然谈钱总是困难的事,但我确实很需要。”宋穹微笑着说。
“关于这一点你不会失望的。”她站起来,“明早九点我会派车过来接您。”
她把那支精巧的手枪放到桌子上,说:“这是瑞士最新的产品,专门定制的,子丨弹丨也是特制的,它比你见过的任何一支手枪都要小很多,但在二十米内是致命的,如果你需要——”
“不,夫人,我不需要。”宋穹说,“这支手枪只是解开了我一个小小的疑问,但揭穿这个案件的真相并不一定就代表正义得到伸张,有时恰恰相反,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
宋穹站在门口,看着汽车消失在暴雨中。
“三年了,好像一切都没变。”他低声说。
“您说什么?”赵子安问。
“你没闻到雪茄烟的味道吗?”
“没有。”赵子安猛吸了几下鼻子,他只闻见还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硝烟味。
“这就对了,有时候做这一行你得象动物一样敏感。”宋穹说,“整个上海只有一个人抽这个牌子的雪茄。”
“您说的是谁?”
“杜先生,”宋穹说,“他一直站在这里。”
日期:2015-08-25 14:29:26
第二章
在法租界一幢欧式别墅宽大的客厅里,宋穹再次见到了她,他们都有机会在正常的能见度下观察对方。她换了一件白底碎花旗袍,披着一条褐色的貂领披风,戴着一串即便是在阴暗的雨天也显得熠熠生辉的珍珠项链,她的肤色很白,保养良好,即便每个人都能看出她已经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但她对男人的吸引力并没有减少或消失,甚至于这种吸引力某种程度上正在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而变得更加强烈。
而在她的眼中宋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他大约四十岁,有着每一个中年男人都会有的臃肿身材,相貌平常,穿着合体的西装,系着领带,用脸上那永远诚实谦卑的笑容来掩盖内心的烦恼和对这个社会的诅咒,在上海这样的男人成千上万。不错,他是见过一些世面,也结交过一些达官贵人,但这只是他生活的一个方面,而且是不甚重要的方面,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和那些形形色色的下等人和外地人打交道,因此尽管他竭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在她面前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局促,当然,这种局促也许不是因为她的地位而是基于她那独特的女性魅力。唯一不同的是,他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能在一瞬间揭掉出现在他眼前的每一个人的面具,然后深刻地看穿他们装模作样背后的虚弱和恐惧。
“您昨天说本家姓刘,是否方便告知您的名讳?”宋穹恭敬地说。
“当然。”她缓缓地坐下来,“我叫张刘凤仪。”
“非常感谢。”宋穹说,“我能不能看看他的房间?”
“当然。”她说,“这边请。”
刘凤仪开打房间的门,她对宋穹说:“一切都和他走的那天一模一样。”她低声说,口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悲哀。
宋穹迅速而仔细地检查了房间,他的动作很快,但没有漏过任何一个角落,他小心地使房间的一切都保持原状,这并不是案件本身的需要,他只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让刘凤仪受到重创的伤口再多一点痛楚。
他很快完成了工作,刘凤仪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工作的任何成果,当然也看不出任何失望。
他们回到客厅坐下,刘凤仪让仆人端上茶。
“如果方便的话,您能不能给我一张您儿子的照片?最好是最近的,越近越好。”宋穹说,他注意到刘凤仪的沙发边上摆着一本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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