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01 12:27:49
　　第四节 我的眼泪流给谁看
　　老周站在卫生队的门口用力地敲着大门，巨大的敲击声回荡在深夜下的卫生队大院，显得格外的震耳，外面还下着大雪，我站在他的旁边冻得哆哆嗦嗦，大雪落在我的身上我感觉我都快变成一个雪人了。
　　我说：“班长，要不我们走吧，我没事……“
　　老周回头瞪了我一眼：“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不是班长，叫我连长！”

　　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理，老周转过身：“走吧，明天再来。”
　　我欣喜无比，赶紧转身朝着之前过来的方向走，可是走了还没有十米，后面的铁门突然开了，一个士官站在那，睡眼惺忪，好像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他的衣服却非常的整齐。
　　士官给老周敬了个军礼：“首长好！首长半夜过来有什么事吗？”
　　老周说：“我这有个新兵，想看看病。”
　　士官瞥了我一眼，说：“明天吧，今天不方便，老首长睡了……”
　　“谁要看病啊？大半夜来看病，脑子抽了是不是？”
　　一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对他的印象不太深，我就记得他有两颗硕大无比的门牙，披着厚厚的军大衣，上面挂着上校的军衔，脸色看起来非常的不耐烦。

　　老周说：“老首长，我这有个新兵，脚烂了，要看看病，能不能帮忙看下？”
　　我正盯着他的两颗大门牙，他看向我的时候，我俩正好对上眼，我赶紧把目光看向了别的地方。
　　老军医骂了一声：“新兵蛋子看什么呢？不懂规矩！进来吧，反正都吵醒了，外边那么冷。”
　　我和老周终于进了卫生队，进了里面也没感觉到有多温暖，阴冷阴冷的，但确实没有外面那么让人难受。
　　说实话，部队里面卫生队的环境真不怎么样，我还以为卫生队至少也得有县医院那样大小，再不济也得跟镇医院差不多，可我进去四下看了看，我发现最多和乡诊所一样的环境，不过仪器倒是有很多，该有的都有，就是没有见到士官和老中医以外的第三个人。
　　当我站在卫生队医疗室里的时候，老军医抬头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我的脚，紧皱着眉。
　　我有些脸红，因为那股强烈的脚臭味太浓了，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可是看看老军医还有老周和那个士官，都面无表情，好像一个个都得了鼻炎。
　　老周站在旁边，问道：“首长，怎么了？”
　　老军医没搭理他，转过头问我：“怎么搞的？“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内心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感觉我可能要面对我最不希望面对的事情，我不想说实话但我也不想撒谎。
　　看到我不说话，老军医问我：“你怎么来部队的？”
　　我脸憋的通红。
　　老军医让那个士官去拿点药然后给我涂抹包扎，一切完毕后，他起身走了出去，在离开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周，说：“向团里汇报吧，把他遣送回家。”
　　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军医的话让我觉得天昏地暗，最害怕的事情最终仍然不可阻挡的发生了。

　　我突然特别特别的想哭，眼泪几乎忍不住的要流下来，想到我当初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带着大红花，一群人敲锣打鼓的把我送到去部队的火车，到了部队没多长时间，就灰溜溜的被人像赶苍蝇一样撵走了。
　　走出卫生队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没了魂儿，就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老周说：“想什么呢？”
　　我不说话。
　　老周冷哼了声：“之前在火车站那么鸟，现在怎么这么蔫？”

　　我抬头瞪着他，吼着：“要你管！”
　　老周看着我，半天，他笑了，哈哈大笑，笑的我有点发懵，之前在火车站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到这人的脾气有多差，我刚刚那么顶他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我心想反正我都要回家了，我还用得着和别人低眉顺眼吗？一切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子不怕了。
　　走了半天，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说：“连长，我是不是……真要被……送回家啦？”
　　老周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很大可能……”
　　我嗷的就哭了，蹲在那哭，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老周停下来看着我：“你哭啥？那个老军医又不是团首长，他说遣送就遣送啊？你以为部队你家后院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抬头，有些惊喜：“那我就是不用走了？”
　　老周站在那想了想，摇摇头：“也不一定……”看到我又要哭，他赶紧说：“别他妈的哭了，跟个娘们似的，哭什么哭！你走不了！”
　　我站起来，大喊着：“真的？！”

　　老周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破涕为笑，老周看着我，嘴角直抽抽，嘴里嘟囔了一句：“他妈的表情变化真快……”
　　我说：“我就是不想走。”
　　“你为什么来当兵啊？”老周问我。
　　我想了下，决定不把准备来部队找三刀报仇的想法告诉他，我说：“我家里让我来当兵的，我是被逼的！”想了想，我又强调，“我都考上重点大学了！”
　　“考上重点大学了？”老周的声音有点惊讶，但显然带着质疑，“那你还不想回去？你不知道有多少新兵想回去都回不去吗？”
　　我说：“来了就不走了……我丢不起那人……”
　　老周不说话，过了好久，老周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你体校毕业？”
　　我被他问懵了。

　　老周说：“你之前说你是体校生，是不是骗我的？”
　　我脸一红，急忙说：“没有！我就是体校毕业的！”
　　老周说：“你这脚不像是体育生。”
　　“我这是从体校毕业后，意外摔伤的。”

　　“你练过体育还能这么胖？”
　　“我当兵前一年没练了，吃胖的……”这话我说的很有底气，我确实是吃胖的。
　　老周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没一句实话……”他停下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表情极其的凶恶，“不说实话明天把你送回家！”
　　“我真的练过体育！”

　　“练过体育还能这么胖？”
　　“我当兵前一年没练了，吃胖的……”
　　“你练了几年体育？”
　　“呃……好几年……”
　　“好几年是几年！”
　　“……”
　　“你练了那么多年，就算一年不练也不该胖成这样啊？”
　　“我说了，我吃胖的……“

　　“你练的什么体育？”
　　“……”
　　我都快被他问崩溃了，这人怎么回事，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哪知道体校有什么体育，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实在不敢乱说专业，如果他真的问我点和我说的专业相符的问题我答不上来，或者乱答的时候和真实牛马不相及，那就糟了。
　　我之前在火车站被挑兵的时候，说自己是体育生是有原因的。
　　我当兵前的时候，有人和我说，你到了部队有人问你练没练过体育你就说你练过，肯定能分到一个好连队。
　　我来当兵当然想去一个好一点的连队了，我肯定不想自己被分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觉得我能不能去好连队无所谓，重点是我要留下来，我不能被遣送回去，我得留着，也是体育生是我能留下来的唯一一根稻草，我真的不想灰溜溜的回到家乡被人嘲笑，重点大学我都能考上，部队这破地方我还留不住吗？
　　老周问我的时候，我的回答是胆颤心惊的，我要想一个既能完美回复他，又不会违背常理和真实的答案，我想了下，说了一句在老周看来最操蛋也最让他无可奈何的一句话。
　　“报告，我练的是竞技体育……”

　　“啥？！”
　　我提了提气，我大喊：“报告连长，我练的是竞技体育！”
　　老周的表情有点懵，他显然没有搞明白什么叫竞技体育。
　　老周问：“竞技体育是啥？！”
　　我喊着：“报告连长，所谓竞技体育，就是体育专业里的电子游戏对练。”

　　“啥！卧槽！”
　　老周一脚把我踹飞，我在雪地里滚了三圈，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脸上丝毫不以为意，我觉得我的回答太完美了，简直无懈可击。
　　老周快崩溃了，他使劲的拍着自己的头，无比的抓狂。
　　“小崽子老子被你坑死了，老子怎么把你给要到红七连了！”

　　我很不屑的说：“不就是一个连队嘛，我还不稀罕呢！”
　　老周看着我，半天，嘴里蹦出几个字：“小崽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一坑货，操！”
　　我当时根本不明白红七连这三个字在这支步兵团所代表的真正意义，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战争年代被誉为“老虎团“的战功显赫的部队里，红七连的意义几乎等同于士兵突击里那支许三多所在的机械化步兵团里钢七连的超凡地位，但我和许三多不同的是，许三多背后有一个史今帮他撑着，而我背后，还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