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粘胶

　　开学刚刚一周，每天都很忙碌。我翻看着咨询预约记录：下午3：00~4：00，有一位女生来咨询。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好相关资料来到咨询室。
　　还没到三点，就听到了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生。个子高挑，身材匀称，长发披肩，五官清秀，这应当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女孩。
　　开学到现在，来咨询的基本都是情感问题，这个女孩的问题也应当属于此类。
　　“你好，请坐。”
　　我刚要进行常规的记录及测量，只见女孩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对着我就说：
　　“夏老师，快点帮帮我吧，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发疯了。”
　　“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
　　“我妈妈明天要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个女孩还是不着边际地说着。
　　我给女孩倒了杯水，她摆了摆手说：
　　“我不喝。您还是帮我想想办法吧，怎么才能不让我妈来……”

　　“你妈妈为什么要来呀？”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让女孩的思路聚焦些，我马上提出了问题。
　　“还不是不放心我呗。”
　　“你做了什么让你妈妈不放心的事吗？”我追问。
　　“没有，你看我象让家长不省心的孩子吗？我妈就是最最厉害的强力胶，不把你粘死她不甘心，我怎么有个这样的妈呀，愁死我了……”
　　女孩一个劲地转动着手机，好像焦灼的情绪是由手机引发的，大有不把手机转残了誓不罢休的态势。
　　伴随着手机的转动，女孩讲述了她妈妈的一些事情。
　　女孩叫江紫蕊，今年大三。她是由妈妈带大的，父母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妈妈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以前每天都很忙，对紫蕊的关心更多的是生活上的照顾。紫蕊上大学后，妈妈的工作也清闲起来了，对紫蕊的关心就由生活转到了全方位，关心的方式由打电话转到了所有通信工具。从上学期开始，这种关心方式又有了新的发展，交通工具与通信工具并驾齐驱，十天半个月的就要到北京走一趟，让紫蕊实在是无力招架了。

　　“我妈妈说明天中午到，让我在寝室等她。这开学才一周呀，谁家的家长这样呀？”
　　“你家离北京很近吗？”现在的学生都讲普通话，从声调上我无力区分紫蕊是哪里人。
　　“近什么呀？我家是上海的，这来一次财力、精力都是很大的支出，可我说不了呀。夏老师，我想请您同我妈妈谈谈，让她以后别这样粘着我，我可受不了了。”
　　“你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粘着你的？”我用紫蕊的表述重复着问题。
　　“大二开始吧，具体时间说不清了。我刚上大学时，我妈挺正常的，虽然每天都同我联系，但也就是发个短信，打个电话什么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必须每天视频一次，微信必须等量回复。您不知道呀，我妈一天能发上百条微信，而且是随时随地的，可我是学生，我还得学习，哪有时间有‘微’必回呀。有一次我上了一天课，怕我妈老发微信影响我听课，就没开手机。等晚上一开机，我的天呀，微信256条，未接电话176个，都是我妈的。您说说，这谁受得了呀……”

　　“你一天不开手机，确实挺让家长惦记的……”
　　“夏老师呀，我头一天就告诉我妈妈了，第二天要上一天课，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课，我是不能开手机的，当时我妈妈也同意了，可结果呢？从那以后我妈就更加变本加厉了，我是受不了了……”

　　“能举个最变本加厉的事吗？”我想深入了解一下紫蕊妈妈依恋紫蕊的程度。
　　“最变本加厉的是去年国庆节，我刚刚从家里回到学校，正在清理床上的东西，就感觉门口站了个人，我抬头一看，我妈正泪眼蒙蒙地看着我呢。我吓了一跳，以为发生幻觉了呢……我妈说我走后她忽然想起我最爱吃的水晶虾仁还没吃到，就急忙做好赶到车站，正好有动车到北京，我妈就棒着菜盒来了……我虽然很感动，可也很无奈，也很生气，就把我妈说了一顿……我们家不是富裕人家，我回家、返校从没坐过动车，就为了一个菜，您说我妈这是怎么了？”

　　紫蕊双眼浸满了泪水，牙齿不停地咬着嘴唇，手里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转动，正安安静静地睡在紫蕊的手中……
　　看着紫蕊的泪水不停地涌现出来，我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让紫蕊这么静静地宣泄着、释放着。
　　哭了一会儿，紫蕊开始诉说起来：
　　“我知道妈妈非常不容易，我是她的全部。我应当理解她、体谅她、包容她，可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不容易呀……我特别想知道我妈妈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了，假期我想带我妈妈到医院检查一下，可我妈妈说她很正常，就是不放心我，说什么都不去。可老往我这里跑也不是个事呀，我真受不了了。一想到明天我妈妈又来了我都要崩溃了……”
　　“你是对你妈妈来这件事感觉崩溃还是同你妈妈在一起感觉崩溃？”这一点很重要，我必须弄清楚，才能采取相应的对策。
　　紫蕊想都没想就说：“都崩溃，最好半年见一次面……夏老师，明天我把我妈妈带到您这里，您看看我妈妈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我笑了笑说：
　　“紫蕊，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你妈妈不是来访者，如果她没有咨询的欲望，我是无法对其咨询的。退一步说，就是我找她聊聊，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改观，因为她没有改变的意愿……”
　　“那怎么办呀？我还以为您能帮我解决这个难题呢……”紫蕊又开始转起手机来。
　　日期：2014-01-18 14:24:31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紫蕊虽然是我的来访者，但却没有改变自己或修正自己认知的打算，而是把改变现状的法码押到了她妈妈身上。如果一个人面对困扰没想过修正自己的认知或行为，心理咨询的功效是很难显现的。

　　“从你感觉妈妈开始粘着你，对此你都做了些什么？”我还是想从改变紫蕊入手而改善母女关系，虽然目前还看不到紫蕊想改变自己的愿望。
　　“那可太多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哭、闹……这么说吧，我能想到的招都用上了，可没几个管用的。现在您是我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了……”
　　“你感觉这些方法哪种还是有点效果的？”我想找出融合母女关系的衔接点。
　　“都是头二次有效果，再用就不灵了。”
　　“你妈妈说没说明天为什么到学校来呀？总得有点理由吧。”

　　“有呀，那理由一堆一堆的。您不知道，我妈妈是最能制造理由的人。明天来的理由是刚刚给我织了条毛裤，要给我送来。”
　　“寄来不行吗？可以省许多车费呀。”
　　“寄来她没法感觉大小、肥瘦，也就不知道我穿着是否合适。如果我说我根本就用不着，现在没人穿手工织的东西了，那我妈妈就说，手工织的多珍贵呀，也就妈妈给你织，别人谁能这么用心呀？如果我说我买一条吧，既美观又便宜，我妈妈就会说，我女儿可不能穿便宜的东西，我这毛线可都是最好的；如果我说那我买条好的吧，省得您费事了，我妈妈就会说，我什么时候嫌费事了，还要买好的？咱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呀？如果我说既然咱家条件一般，您还老往北京跑，多费钱呀，我妈妈就会大哭起来，我把骂个狗血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