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轩此刻已是满头冷汗。这血色花朵这微微一晃，牢牢扣在康叔眼睛上的花瓣掀起了一个边儿，从这花瓣的缝隙里，可见那花心的蕊丝居然皆是刺入了康叔左眼眼球。孙小轩知道若是再拿那箭杆大力再敲一下，应该能将血色花从康叔脸上敲掉，而那些蕊丝却少不得会断进康叔的眼睛里，必有大大遗害，此法断不可行。他略一思筹，向小叶道：“帮忙按住他。”
　　日期：2014-01-13 20:31
　　小叶却是绝对不触碰沾染了蛊花的人体的，只是以手中所执木柴的一端在康叔身上点了几点，封了他几处大穴。
　　他这动作明摆了几分嫌弃，孙小轩也不好说些什么，探手又自墙上拨出了一枝长箭，取过小叶系在铁链之端的那柄匕首，沙地一声，将两枝箭箭羽削去，右手以捏拿筷子的方式，用力夹住那血色花，缓缓自康叔左眼向外拨出。
　　他这向外拨的方式的确奏效，那血色花连着丝丝花蕊平平向后移开了半寸，随着这蕊丝外移，康叔的左眼渐被那蕊丝刺入之处渗出的血液染得尽红。孙小轩清楚康叔这只左眼难免便废了，可是拨出血色花，废只眼睛保住性命，终究还是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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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这么稍稍放松了一些，却立时又发觉了异常。那血色花已拨离了康叔左眼又有一寸，而那花蕊竟还是扯扯连连地未被全然拉出，深入眼球之中的长度不知道尚有多少。这花蕊长成这样，已是远远不同于普通花朵与蕊丝的长度比例，可他别无他法，只能夹着血色花，把那蕊丝继续向外拉。
　　然他又扯出了约莫半寸，却觉这蕊丝的似乎缠在了哪里，再以先前外拉的力度，已是不足以将其扯出了。孙小轩便稍稍又增了一分力道。这些蕊丝虽细，却有着极强的韧性，先时扯出了那么长，从未见到哪根变细断裂，他此刻倒也不必过多担心加劲会使这蕊丝断进康叔的眼睛里。
　　哪料他这加劲之后，未能再扯出半点蕊丝，反倒康叔的眼球随着他向外拉扯的力道微微鼓起。孙小轩不由一惊，连忙停住，转向小叶问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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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叶在旁淡淡道：“保眼还是保命，你看着办。反正……这只眼睛也是保不住了来着？”
　　孙小轩又是一头冷汗。他知道小叶这是什么意思，而碰上这种情况解决之道也只有这一种：哪怕把这只眼球给拉出眼眶，也必须清尽那蛊花蕊丝。
　　他向半倒在地上，满脸惊恐之色的康叔躬身行了半个礼，道：“康叔，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太厉害，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手里箭枝还夹着那朵扯着蕊丝的血色花，这躬身又怕把血花碰到自己脸上，故此躬得甚是滑稽，只是此刻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半点去计较这个的好心情。
　　康叔此刻大穴被封，发不出声，嗯嗯啊啊地也不知道是同意抑或拒绝。孙小轩心想他无论是同意也好，拒绝也罢，为了救命，也只能如此了，不住口慰道：“好康叔，你忍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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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夹着血花的右手后撤。康叔那整颗眼球竟是被这么硬生生地缓缓拨出了眼眶。也亏得孙小轩出身在仵作艺业世代传承的家世里，若是换了别人，绝对做不到他像这般手腕沉稳，没有丝毫颤抖。
　　小叶看着他以如同夹菜一般夹那那朵血色花，血色花又扯着道道血红的细丝，而那细丝之后又牵带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球，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喉咙深处不自禁地低低发出了一声勉强压抑的干呕声音。他将链刃挂到肩上，将另一手拿着的火把沙地一声硬塞进那墙上的箭袋里，以手掩口，大步冲了出去。
　　门外随即外来了呕吐的声音。此刻孙小轩手中箭筷后拉，已将康叔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球全部扯离了眼眶。他可以听得出，康叔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极有可能就此撑不下去。可他既已着了手，也只能顺着这条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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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说手稳稳地半点没有颤抖，然而摘出活人眼球与解剖死人眼珠终是大大地不同，一时全身尽是冷汗，只觉腔子内五脏六腑都已绞成了一块拧住。
　　眼球离眶，方可看见那血色花的蕊丝竟还穿过了眼球，直达颅脑深处。他的手顿了一顿，不知道是该继续向外扯下去呢，还是停住。
　　碰上这种犹疑不决的事情，他习惯性地转向小叶先前所站的方向，抬眼看了个空，方才记起小叶出来呕吐去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定了一定。
　　这血花的蕊丝若是留到康叔体内，康叔性命定然不保，然而这东西不知深入到何处，他若是继续向外扯下去的话，康叔极有可能会因他接下来的一扯直接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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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么向外扯下去，也有可能将这蕊丝全部扯出，康叔也许会因此捡回一条性命。是选择缓慢地全般输光，还是干脆赌上一把，孙小轩心中天人交战好大一会子，方才决定采用后者。
　　他动作甚为轻缓，拉着蕊丝又向后延了有一寸左右，那蕊丝似乎又已固结在了哪里。孙小轩试着稍稍加了些劲道，哪想他这微劲刚发，康叔竟是嗝了一声，呼出了一大口腥臭之气，原便微弱的呼吸瞬刻全然止住了。孙小轩惊得一愣，疾叫：“康叔！康叔！”
　　康叔已没有呼吸，他的手脚却是忽然微微动了一动。孙小轩一时又喜又怕，既希望这是康叔其实尚未死去，又忌惮这是在蛊毒的作用之下发生了尸变，不过他还是以人类面对这种情形最天然的反应，向后缩了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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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子这么猛然一缩，带动了那蕊丝向外牵拉，竟是从康叔眼眶里又硬扯出了小小一团血肉狼籍的不知什么东西。而康叔竟是随着这东西扯出之势身子猛地前扑，双手疾出，孙小轩不及反应，便觉咽喉已如被冰冷刚硬的铁爪死死箍住。
　　康叔双手掐着他咽喉，力道之猛居然是将他直直推到了对面墙上。孙小轩后脑“咚”地撞上了墙壁，一时眼前金星乱冒。他此刻早是已把那箭枝削成的“长筷”抛去了，双手护向咽喉，竭力想将康叔的手扳开。
　　他的指肚紧紧贴触着康叔的手，传上的感觉亦是冰冷僵硬。孙小轩很熟悉这种触感——这是触摸死去已有一定时候的尸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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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眶渐渐漫出泪水，不过这不是源自恐惧，而是悲伤。他眼前如幻闪过四日之前他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这小院子里，听康叔讲途他早年如何单人干掉了一只豹子。
　　康叔讲得神彩奕奕，他们听得也很高兴，末了每人还都得了康叔抓的一大把榛果。
　　康叔那时的慈蔼面庞，与此刻眼眶垂曳着丛丛蕊丝与眼球的鲜血狰狞的脸，在他心间眼前即刻闪变，孙小轩用力眨了眨眼睛，只觉此时如经噩梦。
　　面前康叔忽然张开了口。孙小轩以为他回复了几分神智，忙又急唤：“康叔！你好些了？快放手，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