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2-22 09:34:20
　　小游守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我，要和我一起去见ANDY。我摇了摇头说，我怕他一烦，把我们两个一并炒了。
　　接着，我听到了一句我来到这里以后听到的最有骨气的话。
　　小游伸出手指两根，指住自己的头，咧嘴而笑，说，有这脑袋，哪里混不到饭吃。
　　..........
　　我走进办公室，KIM在加班时精神最好，脸无倦色，招招手，让我进去ANDY独立办公室。今晚这一战意义重大，风险亦大。打得好，化危为安，领导刮目相看；稍有不慎，生死难料。
　　ANDY喝着咖啡，见我进来，点了点头，让我坐下。客套一句Sorry for your time，然后开门见山，单单问我Lucus出现之后的情况。当我说到Lucus到场后，让我先出去时，他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哦音未绝，我紧接着说，Boss，我问心无愧，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不愿让你难做；如果这个黑锅需要一个人来背，那就我来背。
　　当时必须这样说，如果不这么说，ANDY完全可以说——既然扣子一挣就断，必然有破损处，为什么不是先检查一遍——这句话一下来，我就不是背黑锅了，是罪有应得。这两个境界差多了。
　　ANDY喝着咖啡，皱了皱眉，闻言不语。我于是不再多言，静候他开口。
　　ANDY问，只你一个人做这个Call？

　　从Lucus的报告上，的确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这句话中，我体会到他的意思，或者是在试图寻找一个能保全我，又无碍全局的方法。但我实在不愿拉小游下水，但也不能隐瞒，于是答到，小游和我一起进去，但床是我一个人收，和他无关。
　　ANDY闻言，让KIM打小游电话。
　　小游在门外守着，一接到电话，二话不说，扬眉挺胸而进，那气势也就只有刘胡兰才能勉强扛得住。
　　小游进来就说，Boss，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两人一起做的，是对是错，已成定局。事到如今，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要杀要剐，那我开刀便是。

　　小游这句话有字正腔圆地讲出来，一脸坚决，铁骨铮铮。办公室外的KIM一声笑，本来严肃的气氛，立刻被冲淡了。
　　我在旁大震，也想不到平日机灵安静的小游，居然有这么一腔热血和胆气。更重要的是，受到了喜剧的效果，让ANDY至少在现在，说不出狠话，下不了狠手。
　　ANDY闻言摇摇头，苦笑一声。
　　三人一阵沉默，ANDY摘下眼镜，用右掌背擦着眼睛，一付疲倦的神态，却再无质问，挥挥手，让我们走。

　　上了车，大表颇为欣慰，叹了口气，模仿周复的口气说，化险为夷，高手所为。小游和大表都知道ANDY的弱点，那句看似鲁莽可笑的话，正中ANDY的命门。看他们两人有点自鸣得意的样子，我心里倒有点“君子可欺之以方”的感慨。
　　现在确是化险为夷了，但也许会化友为敌——不知碧姐和老富会不会因此受训，若如此，生怨是必然。
　　大表说，面面俱到不可能——好在这些都是可以日后弥补的；而且ANDY交给上面的报告，还不知道怎么写。
　　回到宿舍，不出所料，厕所被占，水声哗哗。等到门开，老林着一件裤衩，烟雾缭绕中，精刺而出。
　　老林有一种可贵的优点，很容易从普通事物上找到幸福感，这点从他的书签就可见一斑——老林貌似绿林好汉，却喜欢看唐诗宋词。那本盗版的名家诗词选，经被他翻阅至骨散肉离。一次我好奇拿起此书，十几张书签顿时飘洒而下。这些书签，有红枫叶，车票，电影票，购物卷，橡皮筋，煎成小片的报纸。
　　这证明老林是个懂得生活，而且习惯怀念的人。
　　我，老林，和戴正雄坐在阳台吹风。海上的填海区已经有了规模，船灯点点。老林说，，其实他不丑，也很温柔，无奈没有姑娘喜欢他。我说，你年龄也不小，都接近四十了，找个熟女凑合着过吧。老林刷着牙，闻言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竖起来，向戴正雄摇了摇，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戴正雄报以一声讥笑。
　　老林瞪目嘶牙，过了一会儿，又颓然坐下，缓缓刷牙，含含糊糊地念着七个字。我们听不清，笑着追问，老林不耐烦，又念了一遍，还是听不清。
　　老林急了，拔刷而起，一口白沫，大声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
　　特意起早，赶到公司从容吃早餐，果然，老富坐在那里。
　　老富极其勤俭，一个月花不了多少。据大表观察，老富宿舍距酒店四公里，每天估定六点起床，慢跑而来，悠闲享用早餐。中午和晚上两顿自然是在这里吃，洗澡在更衣室洗，连带洗衣服——七点钟洗完澡，正好是食堂水果更替和面包新鲜出炉的时间，于是昂然而入，保暖杯装新茶，用纸巾包上水果面包各一个，放进背包潜回宿舍。
　　反正老富在与饭堂的无数次对决中，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向老富打招呼，老富招手让我过去坐。闲谈几句，说起昨天的倒床事故。我拍了拍他的肩，问这件事对他影响大不大。老富并不马上答话，含着一口茶，慢慢吞下，道，都是自己人，有难同当。
　　我笑了笑，忽然问，有没有内幕？
　　这话问得毕竟泛，老富细嚼慢咽，轻声道，昨天我听说Lucus接手，马上知道不好。那人，看似正经，喜欢玩阴的，以前碧姐还被他摆过一道。
　　一问一答间，我大概了解了事后我不知道的一面。原来Lucus和ANDY不睦，不愿互相通气，于是让前台直接打KIM电话，告之事件，轻描淡写。KIM见事态不严重，于是让碧姐跟进——也就是这时，碧姐接到了我的电话。而在这段时间里，Lucus已经写好了一份措词甚严的Email，直接发给大老板。
　　大老板自然会让Jc处理。Jc当时给ANDY打了个电话，KIM不知事态严重，自然没有跟ANDY回报，于是当时在户外的ANDY被问得雾水一头，不知如何作答。
　　ANDY当时就想把前台楸出来训，但人家也有理由，说事态发生不在控制，客人意向当时是那样，过了几分钟又变了。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没有经验。如果我当时和客人说好我会找人来处理，他大概也不会打Lucus的电话。在投诉中，有时一个时机把握不好，就会有这样的大麻烦。
　　老富见我默默无言，也拍了拍我的肩，声音压得更低地说，不用担心，其实这样的投诉，芝麻绿豆，稀疏平常，如果老大和Lucus他们关系好，也就是两通电话的事，怎么会搞到现在这么繁琐？
　　繁琐，两个字，内含无限唏嘘。这是一句大实话。这是ANDY的悲哀，也是我们整个部门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