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18 01:32:31
　　山
　　西南地区尤其是广西贵州云南交接这一片由于是喀斯特地貌，有许多从平地突然拔起的小山，这些山一个一个地独立着，最高也不过百米，像平地上的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一样立在那里，和周围的水田交映。
　　我要讲的故事和这些山有关。
　　冬天的某一天深夜，一辆车子行驶在公路上，只有这么一辆车，车上只有一个男人他自己。
　　夜已经很深了，却不知道还要开多久才能到家。

　　路过一个镇子，是典型的沿着公路建筑的镇子。一排排三层独栋挨在一起，只有一两家的卧室灯还是亮的，总让人觉得这里刚被遗弃一样。
　　路上没车，他百无聊赖地望向车窗外看路边的房子。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开着，里面停着一辆电摩托。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开着，里面是客厅，有电视机，有单车。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有一个老婆婆在看着他。
　　“啊……”
　　“诶我靠，车子没油了。”男人抱怨道。车子滑行几米以后停了下来。
　　无奈只能熄火下车，走到后备箱去翻找看有没有汽油。
　　冬天的风实在是太刺骨了，冻得他发抖，越发抖越找不到。
　　“莫要再找了，进屋里来嘛。”后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男人心脏一跳，把盖子一盖，回头一看是刚刚那个老太太。
　　“不用了不用了老奶奶，我找找汽油。”男人应付道。
　　“莫要再找了，进屋里来嘛。”“……”
　　男人看着前面和后面的路，黑暗得看不到底，像黑洞一样，风吹得树沙沙响，心里有些呆滞，弱弱地“嗯”了一声。
　　跟着进了老太太的房子，里面还都是水泥墙，没有像样的装修，用旧的家具和不用的东西胡乱地堆在楼梯下。屋子的后庭有一盏黄黄的灯泡，两三只鸭子把头插进翅膀里正睡觉。
　　男人掏出手机看了看，却怎么也开不了机，手机没电了。于是他问老太太能不能借电话打一下，老太太答应了，可男人试了几个号码都是嘟嘟嘟的声音，没有人接。
　　老太太这时候从楼上下来，对他说，床铺收拾好了，快一点睡吧。
　　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没做好在外面过夜的准备，可困意袭来，还是跟她上了楼。
　　老太太离开房间以前，男人向她打听她的家庭，老太太说，她的儿子儿媳在外面打工很多年了，以前曾经有一对双胞胎，但是有一天双胞胎不见了，又有一天连她老伴也不见了，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不见了，她只能一个人守在这里。
　　“哦……”男人心里有些沉重。
　　关了灯，躺在被窝里却睡不着了，于是乎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有几座山，就这么竖在平原上，夜晚黑黑的，天是灰蓝色的，这样看起来，山的轮廓格外清晰。山脚下有一条水泥路，通向山后，水泥路两边也都是树，黑洞洞的。
　　男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懒腰，口袋中的手机掉在地上，他下床去捡，弯起腰来的时候被窗外的东西吓了一跳，有一座山正好就在窗边，刚刚因为角度的缘故没看到。
　　男人重新躺回床上，不过这次掉了个头，睡在床尾，因为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想要仔细看一看这座山。

　　盯着它过了好久，忽然感觉这山好像在动——“啊，在动么……”男人疑惑道，但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关灯睡觉的时候，要是盯着黑暗中空调小小的显示灯看的话，会感觉到它们像萤火虫一样飞。男人认为他出现的就是这样的幻觉。
　　他睡着了，可他却是半睁着眼睛睡着的。突然间，他看到山上的一课小树抖了一下，他惊醒了，死死地看着那棵小树，那棵小树又颤动了一下，跟着一颗石头滚了下来。
　　“……”男人有些无语，转过身去继续睡。
　　第二天白天，他起了床，收拾好，偷偷在枕头底下放了一张一百元，向老太太告别后，站到路边问路过的车借了汽油，继续上路。
　　走之前，回头看了一下老太太的房子。
　　“唉……”男人疑惑道，因为他发现老太太房子后面没有山。
　　第三天晚上，又是他值夜班，又是走这条路回家。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现在盯着路边这些山，感觉怪怪的，面前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竖立着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山坳，总觉得它们像黑色的动物。
　　又经过这个镇子，男人特意看了看路边，想找找老太太的屋子。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灭了。
　　这家灯开着，里面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在摇着扇子看电视。
　　这家灯灭了。
　　老太太隔壁的那家后面有座山。
　　“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