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却见卫衍俯首看自己，眸光柔和，亦是脉脉如春水潋滟着清辉。
　　他是喜欢她吧，那么她呢？
　　也许，也许她不想，也不该错过卫衍，不管他是布衣医者，还是王侯将相，这样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温柔待她的男子，她是不应该轻易放弃推开的吧？
　　她想，刚才经历那生死一线，实在是乏了，她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她想她也的确寂寞了，尽管她有秀娘，有雨晴，有玲珑，有荣华富贵，但依然会不时感到空虚，那种空虚来自失去的记忆。只是，她不愿任何人看见。

　　现在却有自始至终温柔待她的卫衍。
　　“阿衍，你刚刚流血了……快包扎一下。”她将头向前一靠，安静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很宽阔，也很年轻，却足以支撑弱小的自己，让人心神安定。
　　卫衍却恍若未闻，如春风般淡然轻柔的嗓音透过潺潺流水声，响在她的耳畔：“锦儿……你也累了，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
　　是啊，累了，就该睡一觉吧。
　　山间夏日清和，千万重幽篁竹影外，苻锦阖上眼，脑海里云雾般模糊起来，安心地卧于他的双臂间，竟就此迷蒙睡去。
　　睡在一个年轻的青衣男子怀中，犹如初生的婴孩，单纯得没有一点戒心，没有一丝防备。
　　日期：2014-05-22 16:17
　　第二十三章 随军

　　虽然不想回宫，但迫于皇权之威，苻锦还是不得不离开。幸好卫衍答应她，这一段时间都会暂住霍府，并想办法写信给自己，才稍稍感觉欣慰。
　　桂殿兰宫，花香满径，两个娇小的身影穿梭在花圃中。
　　她托着下颔，歪着头看着云芮，问道：“你想不想回家？其实我好想出宫走一趟，看看青山绿水，饱览江南胜景……”
　　话未说完，云芮嗤地一笑，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呀，不是想看风景，是……有心上人了吧？那个人在外面等你，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出宫！”

　　苻锦偏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眨眨眼睛：“云芮，如果有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对你很好很温柔，如果他问你愿不愿意留在身边，这就证明他喜欢你，对不对？“
　　云芮凑过来，笑得更欢：”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是喜欢你的。要是到了出宫的那天，我以后都难得再见着你了吧？你一定飞奔而去撇下我，和你的情哥哥双宿双飞，半点也不会想起这宫里曾经还有个和你谈天说地的云芮了，是不是？”
　　苻锦摘了一朵芙蓉，摩挲着柔软的花瓣，脸颊泛起薄红，不能全然否认，只好坦然道：“如果能，我一定随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但有些人，有些事留在了脑海里，漫长的时光也不会被轻易抹去。就像是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我会一辈子记在心底，永远怀念。”
　　云芮正想回答，忽然听身后响起一声低低的呢喃。
　　“怀念……”慕容冲喃喃念着，而目光幽深，轻声一笑道，“朕不想一辈子不忘，却想一辈子相守。”
　　两人一怔，回头一瞧，不知男子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慌忙行礼。
　　“只要平了这天下，相守有何难？朕一定好好护着身边的人，绝不放开。”他的视线掠过少女低垂的眉眼，脱口说着，听起来像是有几分调笑轻佻的戏言，从削薄的唇缓缓溢出。
　　灿如黄金的日光下，恍惚能看见他眸中稍纵即逝的锐利与霸气。
　　手上还捏着那枝芙蓉，指尖有点发凉，苻锦心中惘然，不明白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怎会当做两个小小的宫女说出这番意味不明的话。
　　但慕容冲没说更多，也没有显出任何不寻常的神色，甚至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对着她们微微笑着。
　　那笑容，如纯粹透明的水晶折射出这世间最美好明澈的光芒，敛了最温柔纯白的月光，仿佛在霎那间便可以使人心头感受到温暖柔和，被一阵清风吹开所有抑郁不快。
　　但不知为何，她望着那秀美如画的面容，心口却猝然一丝闷痛。

　　一定是她多心了。
　　慕容冲负手而立，似乎发现她神情不对，笑道：“若是出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又或是再也回不来，你陪朕说会儿话吧。”
　　长廊上悬着几盏宫灯，日光大盛，竟没有把他的脸色映亮多少。背影修长清矍，徐徐夏风吹动浅色的袍袖，衣带飒飒偏飞，看起来那般飘逸。可负在背后的五指却握在一起，隐约能见跳动的青筋。
　　苻锦踌躇地跟在后面，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让她陪着说话，为什么这么多人中，不是云芮，不是其他人，偏偏是她？
　　“不会有人能撑多久了，宝夕也不用等多久。“他清冷的嗓音不高不低地传入她的耳畔。
　　”陛下，一个人等得太久，心就容易伤了，死了。”想起那一日去临月轩看见那美丽的女子形容枯槁的容颜，以及后来离开时回头瞥见的萧索身影，苻锦心底一阵莫名感伤。
　　璀璨的阳光在空气中幻化成模糊的彩色光圈，在眼前忽大忽小地浮动着。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个女子的一生能有多长？愿飞蛾扑火般守在一个男人身边，无怨无悔地付出，不在乎日渐流逝的青春，不在乎日益苍老的容颜，若这个男人无心，岂不是太可怜？
　　她说得小心，凝视着他背影的目光却是清亮，依稀有些黯然的模样，但当他转过身来，一望见那双深如寒潭的眼，却心虚起来，不敢再试图唤起他对赵宝夕更深的爱怜或歉疚。
　　如果有心，即使赵宝夕在冷宫待的再久，等慕容冲真的达到他想要的目的时，还是能被安然地接出来。
　　至于现在，她管不到他们两人的事情。这座华丽的囚笼到底会困住一个人多久，她应该先想想自己如何挣脱，若能离去，阿衍一定等着她吧。

　　慕容冲沉默片刻，转过脸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眸，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讥诮：“心伤，心死……也许。那你呢？朕如果告诉你这辈子只能老死宫中，就会不等那个人了吗？会对他死心了吗？”
　　日期：2014-05-23 14:44
　　苻锦一愣，心中隐隐感觉，此时此刻，他是希望她说不知道或者不一定这样的回答，来确定什么，可她却不想违背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她直视着他眼睛，坚定道：“陛下说的对，我不会放弃，也不会死心。等出宫那一日后，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沉默片刻，眼底忽然飘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阴郁，语气却是低沉冷清的：“出宫做自己想做的？小丫头，你当着朕的面说这样的话，胆子不小。”
　　“若是朕不许你出宫呢？”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却有着斩钉截铁的果决。
　　苻锦心头一颤，故作镇定回视着他的目光渐渐维持不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宫女？”
　　“嗯，朕要是连你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为难不了，还能为难这个天下吗？”他倏地一笑，走近一步到她跟前来，凝视着她。
　　她又气又觉莫名其妙，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视线飘忽在别处，半垂着眼睫看那碧水池塘里的青青莲叶，也不答话。
　　闻得身后有轻微的脚步传来，应是路过的宫人。
　　脸上滑过一丝儿清风，仿佛轻柔的衣袖拂过脸庞。
　　还未及反应，一只手已搂在自己腰间，被慕容冲稳稳捞进怀中。那手指指端修长，骨节分明，手掌略有薄茧，透过单薄的衣料在肌肤上留下一片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