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登记表格上多出来的两次自杀经历，感觉十分不好，想努力让自己摆脱上面带给我的负面影响。
　　“其实，你没必要将这些写上去！”我笑着开口，尽量让气氛缓和。

　　“如果我不写上去，你们这些律师，又怎么会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唐敏傲慢地打断我的话，“怎么样才能引起你们足够的重视，我比你更清楚。况且，你们的规章制度里，似乎没规定不可以写这些！”
　　我端坐在椅子上，因为疾病带来的虚弱，有微微喘息，很糟糕，我第一位客户看上去来者不善。
　　在黑衣服的映衬下，唐敏面容冷峻，好像刚从葬礼回来。我努力微笑站起身，“你好，唐女士，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我不够好，才来找你商量该怎么办！”唐敏冷冰冰地回答，眼光有着让人疑惑不解的杀机。

　　“我们先聊聊你的生活？”我试着提议，希望将事情拉回到正轨上，在跟唐敏僵持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有什么好聊的？我不过就是家里的摆设，没任何说话权利，我老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不同的女人回来！我家很大，有好几个客房，有时候每个客房都住着人，都是他女人！”
　　说这些时，唐敏语气平静，有时还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她在说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既然你老公已经出轨这么多次，为什么你不离婚呢？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我情绪有点激动，声音也提高许多，好在房间隔音效果不错，但唐敏还是用很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看。
　　我连忙举手示意，自己真的是太激动了。
　　“我知道这个问题会让你很为难，但还是希望你回答一下，为什么你老公出轨这么多次，你都没想过离婚？”
　　我调整了下状态，勉强将话题拉了回来。
　　“因为我爱他，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我不能没有他，从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没离开过我老公，我不知道离开他我该怎么生活！”

　　唐敏第一次有表情变化，在说到她老公，以及她自己对老公爱意时，她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还夹杂着不满和委屈，我适时的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这时候我说什么都没用，需要她自己发泄出来，才能更好的配合我工作。
　　良久，唐敏终于平静下来，她用力抽了抽鼻子，看了我一眼，“林律师，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难得唐敏想要打开自己的心扉，我立刻点点头，在征求她同意后，开了录音笔。
　　“我和我老公算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小就是邻居，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我玩，后来因为家里原因，我离开春城，知道十多岁才回来。让我惊讶的是，我又跟我老公做了邻居……”
　　回忆起曾经的美好，唐敏面部表情放松很多，看上去也柔和很多。我长长舒了口气，她看上去还有沟通的可能。
　　“我上中学，他上高中，那时候帮我补功课，他家条件好，总有好吃的，就给我带奶糖。我说我不要，平白无故拿人家东西，我妈非骂死我不可。结果我不要，我老公就带我去家附近的公园，一颗颗将奶糖扔进湖里，我可心疼了，就让他不要扔！他说我收下糖，他就不扔。我没办法，只得收下糖。”
　　讲到这里，唐敏脸上满是幸福回忆，“后来我也不知我们怎么就好上了，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他考上全市最好的大学，我却落榜了。怕给他丢脸，我就想跟他分手，结果他不愿意，到我家指天发誓，说这辈子非我不娶。”
　　说起老公，唐敏满脸的幸福。但我知道她内心很痛苦，毕竟这份美好只存在于曾经。什么事儿，最怕的就是曾经二字。
　　“那是什么时候，你才发现生活出了问题？”我尽量将话说的婉转点，听上去不那么刺耳。

　　“自从他当上领导之后！”唐敏从自己幸福回忆中出来，看着我，眉头微微挑，“男人有钱就变坏，有权也变坏，反正男人总有一天要变坏的！林律师，你结婚了么？”
　　我点点头，如实回答。
　　“那你真惨！”唐敏很遗憾的看了我一眼，“你跟你老公幸福吗？男人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动物之一，人好则长得丑，长得帅的没钱。当着面都讲爱情，一爱完拍拍屁股就走，这年头，没什么靠得住，再恩爱的夫妻，半小时不见面，孩子都能生出一打来！”
　　我挠挠头，唐敏的话初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但我还是不习惯开诚布公跟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讨论男人这种复杂话题。
　　“我们还是……”我调整下坐姿，尽力表现的放松，“我们继续说说你的问题，你能跟我简单介绍下你老公这几次出轨吗？”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想把她们都杀了！”唐敏忽然凑近我，迫不及待吐露心声。
　　我不由自主看了眼门口，目前我不太确认唐敏的精神状态，刚刚她像是个智者，现在给人感觉却到了疯狂的边缘。我克制住自己的走神，勉强让子冷静下来，我很想问，“谁？你想杀谁？你知道这个是犯法的！”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问，这会破坏我和唐敏之间的信任。不过，好在唐敏并不打算跟我装神秘，很快她自己就揭开谜题。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理智？我只是愤怒，相当愤怒！你想知道那帮小贱人是谁吗？好我告诉你，我要让你开开眼界，看看那些贱人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我不知该如何表态，听唐敏的口气，她不像是要离婚的。只是我现在不开口询问。
　　况且，刚刚唐敏一口一个贱人，让我觉得她似乎是将自己放在了个战斗的位置。
　　“请等一下，我想确认一件事儿，你真的想离婚么？”我身子向前，试探着问。
　　唐敏眨眨眼，有点犹豫，“不知道，我没想清楚，其实我只是想吓唬吓唬我老公……”
　　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啥之前的刘律师不干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你看上去相当痛苦，我们要找到方法，摆脱这种痛苦！”我试图开解唐敏，让她明白做女人当自强，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没想到唐敏对我的话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很痛苦，痛苦的我都不想活下去。如果是你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情人，你也会痛苦！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你？在你脖子上拉屎？不把你当人看么？！如果他带着，连亲人都不认你，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头！”
　　唐敏双眼喷火，死死盯着我，那架势就像是要将我吃了一样。我频频点头，此时我完全明白她的感受。但唐敏的话多少让我有点不舒服，一口一个“你”如何如何，尽管知道这只是唐敏的假设，但我还是忍不住自我代入。
　　“唐女士，请注意，是你在经历这些，不是我！”我之前看过一些心理学的辅导书，知道人有时候不敢面对现状，就要引导他们面对，然后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什么意思？”唐敏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有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