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之杜十娘》
第2节

作者: 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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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他。明日我便走了,先还是看看当下人类的生活吧,我在屋里走来走去,终找到洗澡的地方。脱下了人皮,泡在水中洗刷,江水太咸,别腌脏了宝儿的冰肤雪肌,那端得糟蹋。
  洗了又洗,我看见了浴镜中自己的那副骨架。
  它无欲无望,因害怕而躲藏尘世的一切。

  它一根一根,白得好像一句句真理一样。
  我已习惯面对它。
  拎起了人皮,抚摸一下,丝绸般光滑。不禁怜爱,拿至妆台上,描细得眉,抹白的粉,涂淡淡的胭脂粉红,唇轻轻一抿,又是那倾国倾城的一点红。
  画好细看,不由痴了,这样美的人皮衣裳,多找来几件,复至水下,不也可做只繁复多样花红柳绿的鬼么?
  想至此,不由一凛,鬼差的话又至耳边巨响:杜十娘,你不可上岸做怪,不可水底做冤鬼兴风做浪,可能应了我?
  己是应了的,不要做妄想。
  穿上人皮,走至阳台,夜风习习,星辰满天,有人向这边眺望。
  我是一只鬼,我能看见一切人类不能看见的。
  那是个男人,在远远的一个阳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圆筒,向这边眺望。
  看来这个宝儿早已吸引了这男人的眼光。
  我突然想顽皮,对着那圆筒往下脱人皮,一点一点,直至脱的我粼粼的白骨,拿着人皮向他挥舞。

  “咣铛”一下,那圆筒显然掉至地上。那男人被刺了一刀般尖声喊叫着冲进了他的住房。
  我不由笑了,这是我六百年来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我第一次知道做鬼原来也是有乐趣的。
  我轻轻抚摸着那人皮说,杜十娘啊杜十娘,这些年你太寂寞啦。
  日期:2003-12-10 7:39:00

  3
  寂寞尽处是笙歌,我曾是妓女,知人世惟一的好,便是可以惊喜怨愤颠,百感交加。
  做鬼很无聊,做水鬼更是无聊,只能日日数着鱼虾与水泡渡日,那有这样的男人,可供我当夜点消遣,白骨绽欢颜啊?
  留下来罢,我对自己说,杜十娘,耍它两日再走,方不亏回来一遭,换取些许记忆留待日后品尝。
  复走回屋去,拿起百宝箱,四下查看,看可有地方将它躲藏。

  走近衣柜,轻弹木质,回声钝钝,原是上好红木造的。
  “咿呀”一声,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尽是衣裳,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
  这个宝儿,穿衣原是偏于素淡一类的。
  心虽不喜,但仍一件件试穿,穿着穿着,不由想起十三岁那年,那天,也是这般试衣。只是衣是红衣,鞋是红鞋,连鬓角的金步摇,嘴里含的也是一粒小小的红玉。
  平常人家的女儿着了红衣,一般是嫁人,图个喜气。我这样的女子,却是图个把自己买了出去的吉利,从此被人挂了牌号做成生意,只祈流通于市,换回钱币。
  红与红也有不同的含义。
  侍儿画眉帮我细细梳洗,老鸨妈妈则坐在身侧,授我做婊子,诱男人的规矩。
  我细心听取,那一行那一门要出人投地,无需付出努力?

  天然本事也得经人调教,才可日趋完美。
  名妓并非天生,除了美,除了艺,讨好男人,从嘴头到床帷都要流着蜜,方可令他百般依恋,不得不回,身不由已。
  我永记得第一个男人,五短身材,面目丑陋,如有的选择,第一次,我不会要他进入我的身体。
  而我却是个妓女,做为妓女,我得谢他,他出手阔绰,黄金一千两,奠定我初出道的地位。
  对一个新人而言,千两黄金,价格不菲,别的处子破身,最多百两,而我,是她们的十倍。

  柜里最后的一件衣,咦,不是黑白灰,烟霞般灿烂,薄极,显是我也穿过的叫软烟罗的纱质内衣。
  忙穿在身上,腰间的带儿一系,镜中人马上显是慵懒娇媚。
  此时一首好听的歌儿响起,忙循着声音寻去,是门,门在唱歌,打开一看,柳遇春立在门外,身后是一片亮光,天己大亮。
  想不到我试了一夜的衣。
  他眼圈发黑,显是没有睡好,说,我来接你。

  接我干什么?一边摆弄纱衣,一边看他,声音不由放至极娇极媚。
  他看我,突的拥住,眼里隐然含泪,说,宝儿,宝儿,你终于原谅了我。
  原谅了他?不由心底冷笑,负心男人都不可原谅。男人这种东西,给点好颜色,便能开个大染坊,专门会错意。
  我不过是六百年来未穿华衣,着了一件,便带出了旧时积习。
  但偎他怀里,不舍一推,因我听到了他的心跳,“突突”的,那么有力。伸手摸他胸腔,画了一个圆,拿眼软软看他,旧戏刹时上演,管不住自己,想只想问一句,李郎,李郎,这块领地可属于十娘?
  六百年前我常常和李甲做这样的游戏。

  而李甲总情深意绵,低低喃语,十娘的,只是十娘的。
  只这一句,便令我决意洗尽铅华,从良为妻。也是这一句,令我在做鬼的日子里,反反复复的问自己,李甲,李甲,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是黑的,还是红的?可否有百分之一的诚意?
  咦,这个男人,心跳如此有力,“突突”的声响,震我十指皮骨和乐般微微舞起。不似李甲,需俯耳上去,才能听清他心跳的声息。这样铿锵有力的心脏,不知是如何负了宝儿呢?
  十指微扬,温柔丈量,指尖欲念突然暴长,它想,它要,它希望,看看,只看一下,这个男人的心脏是什么样?他为何负她?她为何投江?
  用力挖下,指尖已呈刀状,他却俯下了头,寻我的唇,似要吻下,喘息悠长。
  犹如咒语,鬼差的话又在回响,杜十娘,你不可上岸做怪,不可水底做冤鬼兴风做浪,可能应了我?

  皮上沁出一身冷汗,我是一只鬼,回来,便携了杀光。
  急忙停了,使劲推开他,声音变冷,面若冰霜,审判一般问他,接我干什么?
  他失望地看我,以为宝儿仍不肯原谅他,说,包家文没给你打电话?
  我不说话。
  他又说,今天有一场秀要走,你快去穿好衣服,我等你。
  于是进了卧室,脱了软烟罗纱衣,拿它裹住了百宝箱,放进衣柜一个角落。并忙忙穿了一身黑色套装,跟他身后,去赴那叫秀的勾当。
  满大街都是冒烟的轿子,像绿色的水龟,在路上飞奔,他拉住我的手说,咱们挡的。
  的?这东西叫“的”,好生奇怪的名字。

  一会儿到了市体育场,远远地听见音乐在响,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见我便迎面过来,说,快,快,孙宝儿,就缺了一个你,快快换衣、上妆。
  我被推进了化妆室。
  那里四处是镜,女人成堆,个个坐在椅里,对着镜子又涂又抹,且嗡嗡声不断。我刚坐入一张空椅,便有人拍我肩膀。
  是谁?
  回头一看,一张狐狸脸,尖下巴儿,柳叶眉。

  宝儿,给你衣服。她递过一件玫瑰色的衣裳给我。
  我伸手接了,学着别的女人样,换过,随着音乐登场。
  台下黑压压的是人,台上是我刚在后台上看过的女人,一个个身材修长,风骚的走在一个临时搭建的T形的台上,挺胸、抬头,扭腰、提胯……
  呵,这便是秀?这样的秀没有人走的过杜十娘。
  我踩着乐点,走在了台上。台下各色人等的眼光,齐刷刷集的向了我。没有人能走出这样的步子,坐唱念打,为这行如风中柳的姿态,老鸨妈妈没少打我。

  一个男子在呆呆看我。
  呆头鹅一只,杜十娘在六百年前见的太多。但仍是要诱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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