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真有病——朱元璋的正面与侧面》
第35节

作者: 宗承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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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09-12 13:25:34
  云游,听上去多么浪漫的一个词汇,可是对于我来说,是我所要面临的第二道生死关,与乞讨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与先前父母的突然病故,家庭的分崩离析以及自己的衣食无着相比,此时的我显得更多无助与茫然。在当时,还有二哥陪伴在身旁,还有乡邻刘继祖、汪氏老母、赵氏干娘相助。此时,我要孤身一人上路,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会在茫茫前路等待着我,甚至会随时夺走我的性命。
  在那篇仅有千字的《皇陵碑》文中,我详细记录了这次云游淮西的生死之行:居未两月,寺主封仓,众各为计,云水飘扬。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泱佯。西风鹤呖,俄浙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一浮云乎三载,年方二十而强。

  日期:2014-09-12 13:25:55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九五之尊的我对这段经历还是念念不忘:十六、七岁的少年,没学历又没手艺,吃饭成了我的最大问题。如果投靠亲戚的话,穷人结下的都是穷亲戚,自足尚且不能。就算有一两个富亲戚,穷家破业之人只会自取其辱,遭人家白眼。早晨赶路,突然看到有人家的烟囱冒烟了,我就赶紧上门乞讨,去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到了夜间,要找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休息。远远看见前面有座古庙,就赶快走几步,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踉跄跄投入庙中。我常常倚着高高的山崖,望着天空中皓皓明月,听着猿猴凄凉的叫声,想起死去的父母,自己就像是失了魂魄,到处游荡。刺骨的寒风,传来凄厉的鹤鸣,突然霜雪降临人间,整个人就像一株被风吹得飘忽不定的野草,而内心深处就像是一锅烧开的热水。三年的生活就像是浮云飘荡,十七岁的少年长成二十岁的壮年。

  漂泊的江湖生活拓宽了我的视野,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更重要的是磨砺了逆境中求生存的本领。可是这个时候的我毕竟还是一个挣扎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来到寺庙是为了能够不被饿死,出去云游也是为了活着。
  当一个人的身份越来越模糊,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将自己无情地抛离。对于像我这样的浮浪者而言,只能以死亡或流散来逃脱暴虐统治所加诸身上的压榨剥削外,往往也采取不正常的或绝非自己所愿的对抗方式。那就是个别零散地变为匪盗,或集体公然起来造反。
  一个人的生存受到威胁,而不得不逃亡,那已接近了变为匪盗的边缘;匪盗汇合啸聚到了相当数量,那就很快会变质为犯上作乱的队伍。
  日期:2014-09-12 13:26:41
  有人曾这样描述像我们这样的游民:在脱离了主流社会后,我们就会失去自己的角色定位。我们是无根可依,随着时势浮沉游荡的一群;我们没有地位,失去了社会最起码的尊重。我们常常不以为非,为了达到眼前的目的很少有是非黑白的价值观念。
  一些士大夫甚至普通人需要掩饰的观念和性格,在我们看来,根本就没有掩饰的必要。在当权者看来,我们的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难以抑制的反社会倾向。而这种倾向,是随时可以引爆的易燃品。
  至正六年(1346),我曾经返回家乡祭扫父母,由于灾情不减,寺院的住持拒绝让我回去,只好继续漂泊。直到至正七年,云游四年后,我才返回皇觉寺。这时候的我和四年前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一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方面更加成熟;二是云游经历让自己更大范围地接触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我深切地感受到了,眼前的孤庄村太小,而孤庄村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究竟漂泊了多久,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有升起。从至正六年(1344)离开皇觉寺外出化缘,直到1348年才又重新回到濠州。我在外面整整漂泊了四年。或者说,我在外面讨了四年饭。饱尝了人世间的白眼与斥骂,每天问自己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下一顿饱饭在哪里?
  日期:2014-09-12 13:35:01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究竟走过哪些地方,只知道有村过村、有寨穿寨,遇到城市,就到城市里面多呆一段时间,因为城市总比乡村要富裕,有饭吃的机会更大。在一个城市里呆得腻了,就想法子去找下一个城市。我在四年的化缘生涯中,曾越过许许多多的州县。离开皇觉寺后,我先到的是合肥,然后转向西,到过固始、光州、息州、罗山和信阳,再向北转,到过汝州和陈州,最后由东返回,经过鹿邑、亳州和颍州。  

  我在外面游荡了四年,经过那么许多的地方,到底吃了多少人生辛苦,已经很难计算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的收获应该大于苦难。如果说,以前的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困难能够使他屈服,那么,经过四年外出游荡后,在我朱元璋眼里,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之为困难。
  从至正八年(1348)到十二年(1352),我又在皇觉寺生活了四年时间,相当于今天的孩子读完大学本科四年。我的学习内容,无非是佛教方面的基本知识。以当时濠州钟离的贫穷,皇觉寺的简陋,当地人文化素质的低下,皇觉寺只是藏身、混饭吃的场所,不可能有多少佛经供我修行所用。
  就在我为了能够混口饭吃,暂时寄居于佛门净地之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如同一锅鼎沸的水闹腾开来。从至正十一年(1351)五月颍州的白鹿庄起义,到至正十二年(1352)三月,在这短短的十个月时间里,北起黄河,南越长江,东际濠、泗,西抵荆、襄,鄱阳、洞庭之滨,浙西、赣南之地,红巾军遍地游走,一副末世狂舞的乱象在整个中华大地蔓延开来。当时许多像我这样走投无路的贫民为了能够保住最后的生存底线,拼死也要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

  这时候白莲教在民间组织的影响力已经有所显现,白莲教也称作白莲社。他们所信奉的宗教教义,实际上就是明教,也就是摩尼教的教义。摩尼教所宣传的理念是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即将到来,口号是“明王出世,天下天平”。
  至正十一年(1351)五月初三,颍州(今安徽阜阳)的白鹿庄聚集了三千人,他们头裹红布,手持刀枪棍棒,聚义造反。领头者是颍州刘福通和颍上人杜遵道、罗文素、韩咬儿等人。
  至正十二年(1352)正月,定远的地方大户郭子兴也于当地举兵。周边数万贫民闻风而动。郭子兴聚众烧香,成为当地白莲会的带头大哥。一个多月后,起义军攻克濠州,郭子兴自称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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