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30 12:09:35
　　第八章　第一节　合伙人
　　纽约的街头很干净，正在变旧；北京的街头扫不尽洗不掉的黄尘，正日益变得崭新。
　　在去肖光公司的车上，梅无雨将北京与纽约作了这样一番比较。
　　过去五个多月里，梅无雨不止一次地在电话告诉肖光放弃这次投资，肖光总是一句，再考虑考虑。
　　梅无雨的犹豫不决，不免让肖光劳心费神，想起大学里逼梅无雨卖假货的那段经历，肖光总觉得他读错了书，不该学商学，应该去读哲学。
　　有个斗士说过一句话：一个能改变社会的人，不但要具备社会的责任感和良知，还要通晓市侩的手段。
　　梅无雨缺的就是通晓市侩的手段，肖光这里倒是有，可惜梅无雨不屑一顾，不肯学。
　　无奈的肖光拿捏不住梅无雨，但是他要求自己，非捏住他不可。
　　卖过假货的肖光骨子里鄙视那些嘲笑爱国者、崇拜权势和金钱、鄙夷理想和志气的混蛋。
　　这个就是肖光。
　　梅无雨对肖光的感情有点复杂。

　　说是恩师吧，肖光带他出道，从他那儿学了不少过日子的本领，算也行，不算也对；说是良友吧，睡过上下铺，一起做过生意，没有比他更铁的哥们。友是友，良不良的不好说。梅无雨总觉得肖光身上有一股子邪气，以良为善，邪气自然不能叫良善。人就是这样，为三餐发愁时，可以容认自己和别人堕落；丰衣足食时，就要讲讲道德，分一分高雅与粗鄙。
　　俩人的关系是，肖光总想拿捏梅无雨；梅无雨也不鄙视肖光。
　　肖光的公司在朝阳区华贸中心17层。
　　接待室靠墙摆了一圈沙发椅。前台小姐引领梅无雨和梁同叙，穿过灯光刺眼两边透明玻璃的过道，在左边最后一道门前停下。
　　前台小姐敲了敲虚掩的门，推开让客人进去。
　　里面还有个接待室。
　　一个年轻鲜亮的制服小姐上前自我介绍说：“我是肖董的秘书。董事长在里面恭侯二位。”她说完，让出道，在一侧引路。
　　听见敲门声，肖光已经从办公桌边起身，见着梅无雨，先声夺人地嚷道：“哟！哟！哟！华尔街滚滚狼烟终于把你熏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吧？”说完，他夸张地用手指戳梅无雨的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感觉不像是假肢啊！”
　　“外面走廊上，我觉着灯光刺眼，进门才发觉，里面的更刺眼。”梅无雨说。
　　肖光实际上已经过早地谢顶，头顶只剩一层极薄的羽毛一般轻盈的头发。他把那轻盈的头发精致地梳向脑后，优美地浮在古铜色的头皮上，严谨的一丝不苟。
　　俩人各咬了对方一口，哈哈大笑。
　　日期：2013-09-02 12:29:51

　　梁同叙第一次听到男人之间如此这般的笑声，那是一种毫无杂念的声音，像小时候在乡下听到的两个光屁股男孩子在水中打水仗发出的欢叫。
　　肖光终于把目光落在梁同叙身上。
　　梅无雨介绍说：“梁同叙，未来的合伙人。肖光董事长，除了头顶被削光，其他的完整无缺。”
　　肖光上前一步，自信地握住梁同叙的手，说：“荣幸之至，承蒙抬爱，一路有美女同行，真的什么也不缺了。”
　　“你好，肖董。”梁同叙擅长奉承人，“无雨跟我说你多了不起。我以为你三头六臂呢，原来跟我们一样嘛！见面就掐。”
　　“哈哈，我掐无雨，跟你掐无雨，掐的内容、地方都不一样啊。”肖光打趣道，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子荤腥的味儿。
　　“我倒想掐他，那也得他先腾出地方啊！”梁同叙白了梅无雨一眼，也不管肖光是什么用意，借过他话里的腥臊，全扔给梅无雨。
　　梅无雨冲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梁小姐真幽默。”肖光看在眼里，半真半假说。
　　“不介意的话，叫我同叙吧。”
　　“Ok！”肖光说，“那我不客气了，同叙？”
　　梅无雨事先在电话里告诉肖光，他的股份打算放在两个女人的名下。
　　“没问题，我早说过，只要是你的至亲至爱，谁都一样。”肖光掩饰了内心的失望，在电话里这样告诉他。他瞄着梁同叙，心想，眼前这个还没找到掐是什么手感的女人，应该不是梅无雨的至爱，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正在掐着他的女人。

　　肖光不怀好意地指了指梅无雨，那意思说，把两匹发情的母“马”拴一个槽里吃食，当心挨马腿，而且，左右两脚。
　　肖光挨过马腿，是在把两匹母“马”分槽喂养的情况下挨的马腿。他觉得自己有点冤，像他这样的人同时骑几匹“马”怎么了？他那位在民政部门领了证的母“马”不乐意，给了他一腿，带着肖氏血统的小母“马”找另外的食槽去了。
　　肖光对付梅无雨的经验，比对付母“马”丰富而老道，敲锣打鼓地摆好槽，稳稳当当不逊于诸葛先生羽扇纶巾的风范，远远地等着梅无雨从太平洋东岸溜达过来。
　　梅无雨忸忸怩怩地来了，出乎肖光的意料，他胆大包天，居然带来两匹母“马”。
　　肖光有一副让人感到踏实的饱满的脸，最吸引人的健康漂亮的古铜色的肤色，让他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大。就是这张脸，几乎占据了男人所有的优势，红光焕发，精力充沛，充满自信，仿佛整个世界写进了这张脸上，与梅无雨那张有点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跟肖光站在一起，梅无雨看上去显得有些幼稚，一个书卷气十足的小后生似的。
　　梁同叙看着两个男人，不禁把叶子跟自己作比较，一个稚嫩，一个老成。她这样一比，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好好的对比两个男人，怎么扯上自己跟叶子了？她不禁多看了肖光几眼。
　　肖光表情很生动，跟梅无雨说话时，一会儿露出一点惊奇神色，一会儿眼神敏感的挑剔地盯着梅无雨的一举一动。
　　梁同叙感觉肖光的思绪很活跃，是那种经常不按常规办事喜欢干预别人的角色。梅无雨跟肖光完全相反，对人随和，一般不会用言语主动地影响别人，更多的时候是个倾听者，让人忍不住费力琢磨他。

　　梁同叙静静地听着两个男人说东道西，除了对肖光的秃顶感觉滑稽，注意力不知不觉地集中在梅无雨身上。
　　叶子去会北京演艺圈的朋友，出门前悄悄叮嘱梁同叙，说话顺着梅无雨一点，好像俩人在梅无雨让步的情况下达成某种协议，叶子心里愧疚，忙着想补偿他似的。
　　一个对女人让步的男人，一定是个不坏的男人，望着梅无雨，梁同叙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可惜这个男人现在是叶子的。
　　肖光若大的办公室一看是崭新装修的，极端的风格让梁同叙不舒服。黑色是主色调，汲食了从窗外投射来的白蒙蒙的天光。木质的材料被邪恶地涂成黑色，窗棂和门框无一幸免。地板的颜色更让人作呕，可能是用绿漆和红漆拌和而成的涂料涂刷，而且红漆的成份居多，看上去是黑非黑，极像黑色人种温热的肌肤，让人觉着踩上去会流出血来。
　　梁同叙料想不到两个男人有这么多的废话，合资的正事一字不说，你一句我一言的净扯无聊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