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床边，只是一直凝视着她，好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睡着。
　　她不敢睁开眼睛，依稀感觉到一阵细碎的衣袍声响，他应该是坐了下来。

　　“这样也能睡得着？”他在她的头顶低低问道，隐约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全身绷得紧紧的。没有听见回答，他倒也不生气，仍然坐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伸出手慢慢地抚上少女略显苍白的脸庞。朦胧月色下，那张面孔轮廓深邃分明，雍容尔雅，好似天边游弋的浮云般淡然，却又透出帝王森然的凛冽霸气。
　　总觉得今晚的他和以往遇见的时候都不太相同，只有这个晚上，他才会靠她这么近，脸颊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如同一个苍白的梦。她全然没有预想到眼下的状况，惊得皮肤迅速浮起一片栗粒。
　　气氛静得暧昧而诡异。
　　晚风挟了夜间的寒意，卷起枝头上初生的嫩芽花蕊。帐幔轻舞，杨花纷飞，似有几片随风落进了屋内。
　　“果真很像……”慕容冲喃喃道。
　　烛火跳跃，隔了深重的珠帘照着，淡淡的黄色光芒，而铜壶滴漏的声音越加清晰。像？像什么？苻锦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霍时玉。”他低声唤出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能让人听见，凛然且充满威慑，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刃直插入人的心头。
　　心脏似被冷水浇过，她一时忘了自己是在装睡，在他深深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睁开眼讶然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正担心是不是他发觉了什么，却见男子唇角一扬，轻轻地笑了起来，眼中却宁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朕还以为你真的睡着了。“
　　日期：2014-03-31 03:32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扉斜斜打在他的脸庞上，淡淡的笑意冷若清霜，目光亦是如往常一样的清冷淡然，甚至有着柔和的笑意。左手往被衾下随意一抓，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的手腕捉住，牢牢握在他略带凉意的手掌中，微一用力，骨骼相抵的细微脆响痛得她几乎叫出声。
　　她一直蜷在被中，本没有觉得有多冷，但肌肤相触传来的压迫，那样从头到脚将她包围的冰冷，如同蓦地置身在寒窟之下，让她禁不住心脏一紧，身体快要发抖，忙不迭挣扎着，只想快些脱离这份桎梏。

　　仿佛大病初愈，两天水米不沾的人怎会有什么力气，不过是做着徒劳无功的困兽之斗罢了。
　　夜色如墨，一丝稀薄到近乎凄凉的光华自溢出眼底。他凝目看她，沉思片刻，嗓音无端蕴了几分低哑：“若她真是你，朕又该怎么办？”
　　背脊处泛起一阵寒意，她打了个寒噤，完全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月色凄凄，晚风吹起他脸侧一缕碎发，投下淡淡的阴影，衬着莫名讽意的笑容，犹如一带远山隽秀而懒散。掌下松了些力道，慕容冲语带漠然问道：“听说霍太医的小女儿自小体弱，身有顽疾，后来经某位世外神医所治而得以痊愈，朕说得对不对？”
　　苻锦不明白他深夜突然来此的原因，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只忍耐着手腕处的酸痛点了点头。
　　他微微颔首，唇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继续道：“你可擅音律？比如……弹筝？”
　　她愣了愣，摇头回答：“奴婢自大病初愈后，就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会弹筝。”
　　她脑袋里一时乱得很，猜不透眼前男子的真实意图，也琢磨不出他说这些话到底是随口问问还是在试探什么，唯一挥之不去的，是那晚见他做噩梦时绝望无助的悲伤，扎得心口一阵阵细腻尖锐的刺痛。
　　屋内一片沉寂，许久不见他动静，她悄然抬眸看去，发现他早已转了视线，仍旧沉默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皎清月出神，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连她回了话都没有听见。
　　上一次见他有过这么神情恍惚的时刻是在那座废弃的宫殿，就像陷入了泥淖中不可自拔一般。
　　她正想偷偷抽出手，他却似醒悟过来，转头看着她，眼底的幽深更浓烈了几分，轻轻道：“会不会，一试便知。”
　　清好秀致的眉目间夹着一抹诱惑般的温柔笑容，但那样的笑容太过危险。危险得如同尖利的刀刃，要一层层剥开她的皮，直入她心底最深处。
　　日期：2014-03-31 06:21

　　踏出院门，一路半个人影也无，她穿着宝蓝色素罗纱衣，披风则是浅淡的白色，仿佛雾气似的笼罩着全身，而下摆处那几朵素雅的海棠，像是被月光赋予了生命，也变得鲜活灵动起来，在风中摇曳。
　　石渠阁如今雕栏玉砌仍在，可已经人去楼空，不再同以前一样热闹无比。从前秦荣恩公主在锦合宫命丧火海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人再?来过这里，更没有去人看碧水畔的合欢花是否盛开依旧。
　　算算日子，再过两三个月，必是万花争芳斗艳。可到初春之际， 那潭边倒只剩下了几株野生的合欢花，枝头上绿叶苁蓉，亭亭如盖。
　　她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心里却百转千回，思索着他带自己来此的目的。
　　檐角下朱柱斑驳，凭栏站在亭中，缥缈的思绪终于才收回了一些。举目望向池潭两侧，花木扶疏，一层轻纱般的薄雾飘浮在其中，茫茫苍苍，森然地散着几丝寒意。
　　微弱的烛光自纱窗内透出，清亮的光线落进晃动的水面。风吹皱了一池碧波，在无边的夜色下敛了满天的璀璨星光，倒映在弯月旁，与近岸处一丛枝叶婆娑的合欢树发出梦呓般的破碎声音，像谁在幽幽叹息。
　　水中月影，清光泠泠，湿冷的寒气迎面而来，吹得颊边瑟瑟发凉。
　　“合欢，合欢，两两相对，昼开夜合，你可知是何寓意？”他在她身边低声问道。
　　这曾是他和她一同玩耍嬉闹的地方，有着无数深刻记忆的地方。她最喜欢在岸边折了一朵合欢花递入他手里，笑嘻嘻道：“凤皇，愿我们也永远如这合欢花一样两两相对，永不分离好不好？”
　　那些日积月累极力忍耐的小小伤口，如果不能结痂愈合，迟早会腐骨嗜血，越来越痛不可耐。
　　此时月阑人静，宫灯熠熠，流光淡淡，衬着她瓷白的面庞，眉眼皆是轻盈可人，更觉风姿妍丽。
　　她茫然无语，答不上话。
　　伴随着一声轻叹，慕容冲不觉侧过身去，半揽了她的肩，抬起她的下颌。微微湿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处，让她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

　　苻锦身体一震，表情一瞬间凝固，却没有躲避，只是咬着唇缩了缩脖子。
　　微抿的双唇嫣然如玫瑰，带着病态的涩红，柔而美好。
　　他冰冷的指尖在那温热的唇瓣上如流水辗转滑过，她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想要躲开已无路可逃，只好转了目光，不敢去看那双清冽的深眸，而两颊渐渐烧热如火，染上了一片绯色的云霞。
　　“陛下，天……”她心跳骤然加速，密如鼓点，惊慌地开口。
　　他眼中笑意渐凝，眼底光芒忽明忽暗，支着她的下颔，低头覆上她的柔软。

　　口中的话来不及说完，便被硬生生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