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住大房子的物欲,也不在乎世人的目光。天性散漫的人,过完今天,至于明天,到了明天再说吧。
走到自己家门口,疲倦便从头到脚席卷住了他,他拿出钥匙,却仍是习惯性地先去开爷爷那间。
自从他父母遇意外去世后,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不管回家多晚,他都要先去爷爷那边看一看。
爷爷身体一直很好,爬楼梯从不喘气,思维也清晰敏捷。
但辛远是受过意外之痛的人,总是有根绷紧的神经,无法让自己松懈下来……就像眼看一颗快将消逝的星,眼看它随时随地会跃入死亡的国度。
辛远摸黑,蹑手蹑脚走进爷爷房间。
还未进房,有股熟悉气息悠悠荡来,似药味,更似腐朽之气,却不会令人不适,相反,是温和稳妥的香,令人安静沉心。感觉总是虚无缥缈,嗅觉刚捉住缕缕馥郁,记忆搜索对比物,却在搜索一半过程中,又飘走了。
从小到大,这独特的气味是亲切的符号,是爷爷的气息!
但今晚,他又一次想到了水粉香……
那是汪犹衣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也是青县里的老人们最爱讲的一个鬼故事,它一定以凉亭作为背景,也需要夜行的人作为角色:在某个深夜里,行路疲惫的人,看到一座凉亭,正欲进入歇歇脚。却在幽暗之中,他首先能闻到了一股水粉香。心术德行可敬之人,在浓香之前会嗅出恐惧,他一定不敢久留,起身便走。但心术不正之辈,恰恰会在嗅出恐惧之前,更多的,被浓艳吸引,怀着猎艳之心的人,最终会与恐怖的女鬼面对面……
日期:2011-11-23 18:53:00
辛远笑了笑。
那故事是如此深入人心,深得从他心底里,如投影仪一般,在那特定环境便会催化播放一遍似的……有一丝微弱的光,不知从何而来,附在墙上的某个玻璃镜框上,冷冷地发着清光,那镜框内,安置着奶奶的遗像。
以前,他敢和已故的奶奶对眼,最初以为画像里的奶奶的视线是聚焦在最中间,但渐渐发现不是的……于是,他经常玩的一个游戏,是和奶奶“捉迷藏”——他一旦动,画里的奶奶的视线似乎能牢牢跟着他,后来他加大活动的范围,惊讶地发现,不管他移动到哪,他依旧觉得画里的奶奶的眼睛始终瞅着他,除非他自己把自己躲起来,自己都看不见那张遗像为止……
陪伴爷爷的,不仅有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有墙上这张奶奶的遗像!
是亲人,不会觉得可怖,就像这气味,反而令他心安……他再次嗅了嗅爷爷房间里的气味,确切说是爷爷睡着的那张黑褐色的木床,与他本人所混合的气味。那张黑灰、黑褐相间纹理的床,没有精美的雕刻,无纹饰无镶嵌,朴素古旧。床前下方是脚踏,脚踏右边是二斗二门小橱,左边是一只马桶箱,整张床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却陪伴了爷爷大半辈子。这张床,记忆中,比父亲年龄还要大。
爷爷一生清贫。一张床,睡了大半辈子都舍不得换。他节俭的生活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辛远走近脚踏前,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爷爷的呼吸声。
这是每晚临睡前耳朵必做的功课,也是内心中隐秘的折磨——他心内明白:那呼吸声,总有一天会消失……
黑暗中,传来爷爷的呼吸声,老人呼吸声重,远远的,都能听到。辛远便觉心安,转身欲离去。
突然感觉不对——以往,爷爷的呼吸虽重,但有规律。可今天,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
他犹豫了一下,怀揣着脆弱之心,不敢麻痹自己。
他脱鞋,踏上脚踏,摸索着按亮了台灯,微微弯腰,凝视爷爷。
爷爷满脸褶皱,睡觉的样子却很天真。大概意识到灯亮和人来,他费力地睁开灰暗的眼睛,看了看辛远,似乎很疲劳,又缓缓闭眼睡去。
辛远有些不安起来,他看出爷爷睡着的神态中,有隐约流露出的痛苦。再仔细一看,发现枕头的颜色有些异常,伸手一摸,半边的枕头,竟然是湿的。
辛远伸手一摸,发现爷爷的额头是粘湿的。
“爷爷?”辛远心里一沉,觉得不妙。
“嗯……”爷爷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又一次努力睁了睁眼睛,聚焦了好长时间,才看清对面的人是谁。
“爷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辛远轻轻地问,怕惊醒了老人。
爷爷清醒了过来,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指了指腿的方向,略有些吃力,很虚弱地说:“我,摔,摔了一跤,腿,有些疼。”
辛远轻轻掀开被子,果真,看见爷爷的小腿,在靠近踝关节上方约15公分的地方,已变形了。
不知他是哪时哪里摔了一跤?也不知这么大年纪的他是怎么爬回床上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着痛,孤立无援,独自昏睡在家里……
爷爷一定是怕惊着他,还怕耽误孙子的工作,才忍着,一声不吭,一人在家里硬撑着。
爷爷腿上的疼痛,仿佛转移到了辛远的心里,一阵阵的酸痛,像针扎似的,一下又一下。
爷爷的眼睛,像孩子一样,看着辛远。
辛远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辛远弯下腰,抱住爷爷瘦弱的身体,借此逼自己咽回眼泪,声音中有控制不住的颤抖,“走,爷爷,我带你去医院。”
日期:2011-11-23 19:13:00
『‘我’之一』
此时,夜深。
偶尔,看一眼入口处,望不到一丝亮光。
黑色,让所有的一切都混沌成一片,偶尔听到一些金属擦地的声音,在黑暗中的生灵,总会心生恍惚,以为那是从地狱中出来办差的无常。
我,更加想要躲进这黑暗里,深怕四处寻觅的无常,窥探到我的存在,拿他的铁链,锁住我的灵魂。
站的时间久了,会产生错觉。就像一个人仰着脖子看天上落下的雨,看着看着,会以为雨是停滞的,而自己却是在往上飞……如今,微风,渐渐像猛烈的业风;黑暗,是无边无际;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明,虚幻不实。
自己的心,像脱缰的野马,朝可怕的环境中,散乱飞奔……
呵——我笑了!
停留了这么一点时间,心念便如此不可控制,将来有一日,成为中阴身时,又该如何面临重重化相?
外面传来动静……是救护车的呜呜声,朝这个方向,在疾驰而来!
我抬起一只脚……站的时间久了,微微有些麻。
在救护车的灯光照到这幢楼前,我已离开了我的位置……
车灯的白光刺眼、强烈、耀眼,大概佛陀心中射出的智慧明光,便是如此明亮……它刺着凡人的肉眼,令他们无法承受,本能却想回避……
那光,笼罩住了整一幢楼。
也笼罩住了那门牌号,更醒目地显现——“西藏新建路5号”。
日期:2011-11-23 19:16:00
『叁』
没遇意外前,可以天性散漫!
但,所有追求天性的人,在浅薄的生活中,不堪一击,只得教训,彻底被打败……
辛远亦如此!
忙碌了一晚,才将爷爷在医院里安顿了下来。医生告诉辛远,爷爷一周后可做闭合性骨折的手术,先去交住院押金。
“做手术要打钢钉钢板,你要用进口材料还是一般的?”医生问。
辛远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要好的,进口的!”
“进口的,要五万多。”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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