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半夜听见母妃……唱……便记下了。”我颤颤地跪下，不觉挤出眼泪，泪光点点，就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母妃，儿臣……想……”
　　她挥手打断我，面色淡淡的，眼睛扫过手中的书，“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悲哀凄婉，就像破碎的玉珠，滚落在盘中，叮叮铃铃，我心中不由一凉。
　　“婉儿，下去吧。”她再没抬头看我，只是顾影自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那里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站起来，望向她，不知她为何会这么无视我的存在。可我却越发想靠近她，便又跪下，稚气而又坚定地说道，“儿臣想跟母妃识字。想学弹琴，想跟母妃一样。”
　　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颇自责，幽幽道，“也是，婉儿都长大了。皇家子弟五岁开始识字，倒是为娘险些耽误了。明日让嬷嬷带你过来，母妃亲自教你。”说完，她也不看我，似乎一直都不想看到我，又摆手让我退下。
　　但那时我就很开心了，不仅可以跟着母妃学习，更重要的是有更多的时间跟母妃呆在一起，那真的是一件太令人兴奋的事。
　　那晚，我兴奋得睡不着。文嬷嬷进来了几次，宠爱地说道，“公主，怎么还不睡？”
　　“不告诉你。”我躲进被子，低低笑道。
　　“是娘娘同意教你识字，就开心成那样。但还是要睡觉的啊。”文嬷嬷裂开嘴笑着，便帮我捂了捂被子，嘱咐道，“不过，公主，要听话，不要乱动娘娘的东西，特别是娘娘房中那件白色夹袄蝴蝶裙，千万不要碰它。”

　　我一知半懂地点点头，那是一条特别漂亮的裙子，上面用浅紫绣着淡淡的蝴蝶，栩栩如生，几乎振翅欲飞，用的是母妃最喜爱的柔软光滑的稀有的白色越锦制成。
　　她虽然还有许多越锦做成的衣裙，但似乎对那件白色夹袄蝴蝶裙。几乎不让任何人靠近，挂在她的床头，日日夜夜陪伴着她。我很少去母妃的房间，只远远地看过几次，真的华美无比，又轻盈如一缕云。
　　第二天，我老早就去找母妃，站在她的房门外，听到里面响起了一支曲子，清丽而又哀婉，在这样的早晨奏起，伴着院中的落花，与天边淡淡的云彩，我只是像陷入一个梦境之中。那一声声似乎是母妃的一寸寸碎了的心声，让我莫名也跟着哀伤。虽然当时我只有五岁，但实际上我已经二十二了。我懂得那曲中无奈的相思，无望的情素。我知道母妃平静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日期：2013-06-27 22:45:19
　　第八十四章　　记得灯前佯忍泪（一）
　　塞鸿去矣，锦字何时寄？
　　记得灯前佯忍泪，却问明朝行未。

　　别来几度如珪，飘零落叶成堆。
　　一种晓寒残梦，凄凉毕竟因谁？
　　文嬷嬷端着洗漱，领着落玉、碧玉等人用品过来，见到我，略丰满的脸上，不由一愣，粗厚而浓黑的眉毛微微弯起。
　　“公主，怎起得这么早？还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嗓门不禁提高，便把手中的东西往落玉手中一放，拿出手帕胡乱地擦着我的小脸，就牵着我往我的房间走。
　　这时，琴声也断了。落玉推门进去，里面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文嬷嬷帮我穿好裹裙，披上外套，看着我吃完早饭，才带我到母妃那里去。正碰上落玉和落玉端着一丝未动的饭菜出来，看见我和文嬷嬷，便俯身行礼。
　　“公主安好！文嬷嬷好！”
　　文嬷嬷上前仔细瞧了瞧，叹气问道，“娘娘，又没吃些？”
　　落玉摇摇头，“娘娘，一直盯着那件夹裙，直等饭菜凉了。让奴婢们撤掉。”
　　落玉年龄比我稍大，脸上还有喜人的婴儿肥，“公主。娘娘，心情似乎不好。你可要小心哦。”
　　我努着嘴，点一下头，“知道。”便催着文嬷嬷带我进去。
　　母妃此刻正站在书桌前，手持一笔，见我们进去，便一顿，墨迹在白色宣纸上晕染开来。
　　她见我，微微一愣。明眸盯着我许久，便抬手朝文嬷嬷挥了挥，“嬷嬷，你先下去吧。”
　　我一个人立在她对面，心里的欢喜也渐渐沉淀。明媚的朝阳从雕花的木窗里洒进，印在母妃如水的眸子里，潋滟如一汪碧水，衬得苍白的脸庞更加肤如凝脂。
　　“你可有什么喜欢学的？”她低头淡淡地问。

　　“琴棋书画。”
　　母妃凝视我，嘴角不由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们的婉初公主，看来是想做一个才女呢。”
　　“对。婉儿要成为母妃和父皇骄傲的公主。”稚嫩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清脆而又坚定。
　　那天上午，母妃先教我识字。她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娟秀细丽的小楷，比现代的书法家写得更加玉润圆滑，端正优雅。
　　“母妃，写得太好了。”
　　她却端详着，微微出神，“好虽好，却少了他的仙风道骨，少了他的那份凌厉霸气。”她马上又说道，“婉儿，先学着写几笔。”
　　前世我也曾兴致高涨，握着毛笔龙飞凤舞过，但终究也未写成几个像样的文字。现在，有母妃指导，又有前世的习字功底，一个上午，虽东倒西歪，但也写得有模有样。
　　母妃也不由啧啧称叹，“倒真真不错！是块好底子，悟性也好！”
　　文嬷嬷也端了食物进来，帮母妃擦了擦手，又带我去洗手，笑着说道，“咱们娘娘原本就是才华横溢，公主自然也厉害着呢。”
　　和母妃吃过午饭，下午习琴。我却真的一窍不通，手指太过纤细无力，轻挑抹这些基本动作，竟很难做得正确。母妃也不恼，“婉儿，无须心急。多练些便会好。再说，人有各有短长，有一技之长，走遍天下也足矣！”
　　再练了许久，母妃便让我退了下去。我心情大好，在花园中一蹦一跳地走着。

　　见落玉和碧玉喜气洋洋地从外面进来，手中各抱着一个包袱。原来今天是宫女省亲的日子，许久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想必那场面是十分温馨的。
　　我偷跟在碧玉后面，扯住她的袖子，笑嘻嘻地说，“碧玉姐姐！你怀里是什么？”
　　一见被人扯着不能走，她一脸惊讶，转过头见我，笑着说，“公主。奴婢正有东西给你呢。”说着她便拉着我往一边走。
　　我俩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甜甜的香香的冰糖葫芦。我一脸笑容，喜得不知跟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