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这时候已经过了试用期。这就意味着，不管是魏悠，还是杰西，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开除她，除非A冒着被劳动仲裁的风险。对于HR的工作性质来说，和销售不同，绩效考评实在难以判断出工作成果，尤其是在“可衡量性”的指标方面。但不幸的是，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考核维度中，“年度劳动仲裁的数量”是其中之一的硬性的指标。产生一例劳动仲裁，那这项指标就不合格了。

　　为什么顶尖的公司会重视员工满意度，会重视违法风险，是因为约束机制做的他妈的太好了。一线经理经常抱怨开个人比杀个人还要难，因为得不到HR的许可和支持，一线经理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就只能动口抱怨。
　　这样的机制是人人皆大欢喜，不管是员工，中国政府，还是社会舆论，除了偶尔看人看走眼了的HR和同样看人看走眼了的一线经理。
　　身为招聘副经理的魏悠当然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也无可奈何。
　　就连傻笨傻笨的贾晋也看出来了端倪。咬着魏悠的耳根说，你的小跟班好像不太听话呢，要不要办了她？
　　魏悠白了她一眼，怎么办，凉拌啊？

　　贾晋眨巴眨巴眼睛，你还能不知道怎么办她？你看我，何晶对我那样我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像你这样的老板，她还挑三拣四，这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我第一个不同意。要不你干脆和杰西说说，把我和她调一下，啊？我做薪资做得都烦了，一天到晚除了报表就是报表，你就当解救解救我，求你了，我谢你和你妈了！
　　魏悠给她吵得烦了，行了行了，你现在贫嘴的功夫见长，连我妈都谢上了，我替我妈求求你，消停点吧。
　　正好这会刘清走进办公室，贾晋努努嘴走开了。
　　魏悠把手边的一个统计报表拿去给刘清，这个报表有点问题，你看一下，行政部的员工的资料不太对，和贾晋那边对一下吧，薪资部的系统里的资料是最准确的，我一个小时后要，没问题吧？
　　刘清拿过去看了一下，呀，UU，我一会儿有个电话面试要做，要晚点给你，可以的吧？今天事情比较多。

　　魏悠没有任何表情，报表中午杰西开会要用的，电话面试可以推迟的就推迟一点吧。
　　刘清仍然很不识趣，哦，我这个电话面试和候选人改了好几次时间了，再改人家肯定质疑我们堂堂A公司的HR信用这么差，传出去不好听，你说呢，报表我反正赶在中午以前给你，不用这么急。这样可以吧？
　　魏悠有些按耐不住了，她忍着怒火，压低声音，一个小时以后给我，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宽的期限了，你自己看看你这个报表改了多少次了。
　　刘清哦了一声，然后把报表放在了一边。
　　魏悠过去找贾晋，把行政部员工的名单和资料从系统里全部调出来，报表修改停当后，她不动声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小时后，准时向刘清要资料。
　　刘清挂下电话，看魏悠过来拿资料，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这就去办，UU你给我五分钟，一定办好，这个候选人不同意改时间，她今天一天都安排好了，行政部经理今天指定要我电话面试的结果的，拜托拜托，我真不是有意的。
　　魏悠心里说了句，信你我就不信魏。但是不能这样说啊，她说，好吧，再给你五分钟。
　　刘清飞快地跑去贾晋的座位，查系统里的资料。贾晋从远处飘来一眼幽怨的眼神，意思是UU你就这么折腾我吧，这一上午净给你们两个查资料了，啥也没干。

　　魏悠不好意思的给了贾晋一个sorry的口型。在刘清查资料的当口，她已把报表整理好，检查最后一遍后发给杰西。她知道老板的脾气，最后一刻给她资料一定会恼的。
　　等刘清把修改好的报表交给魏悠时，魏悠说，刘清咱们谈谈吧。
　　刘清表情很茫然但心里很清楚地说，现在吗？
　　魏悠说，对，就是现在。
　　A公司的会议室全部是靠窗的，视野最好的位置。透过落地的玻璃可以看见江上的游轮和两岸的大气象。这里是全城乃至全国最有价值的写字楼，因为这里的写字楼卖的不是楼，卖的是身份。在付出去的房租中，有一半是用来付这江景和这气派的。
　　魏悠站在窗边看风景，背对着刘清。景色很好，但是气氛很压抑。刘清也不敢说话。
　　魏悠看完了景色，坐了下来。她的神色很轻松，这让刘清长舒了口气。
　　魏悠问道，刘清你喜欢这里吗？喜欢在这里上班的感觉吗？

　　刘清茫然得点点头。不知道用意何在。
　　魏悠也点点头，开始讲自己加入A公司的整个奋斗历程。刘清听的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这只是铺垫，好戏在后头，越是着急，就越是紧张，不知道魏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悠讲完了，她说，刘清，你来了也有段时间了，对我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吗？
　　刘清越来越茫然，摇摇头，说，挺好的啊，我，没什么意见。
　　魏悠沉下脸来，如果你对我的工作有意见我希望可以当面提出来，A公司提倡的是透明的沟通模式，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一些。
　　刘清摇摇头，UU，我真的没有什么意见，你做的很好，我承认。
　　魏悠没有表情，刘清，你是我的第一个下属，我没有过带人的经验，但是我也是从下属过来了，我现在仍然是别人的下属。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你在想什么我都经历过，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魏悠抬头看了一眼刘清，刘清有些不自在。
　　我要提醒你的是，按照你的工作表现，我试用期内就可以让你走，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知道人都会犯错误，我也犯过错误，但是如果能够及时醒悟，我仍然给你机会。因为如果不是别人给了我机会，我也没有今天，我很感激这些给了我机会的人。但是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那么我对你的心思就都白费了。咱们都是做HR的，对于劳动法我的理解不比你差，我也不瞒你，你觉得我要是存心不给你这个机会，我存心想要让你走，你有多大胜算可以赢我。

　　刘清动了动嘴巴，没有出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日期：2009-06-05　16:58:17
　　31. 很熟，但不是朋友
　　因A扩张迅速，但是办公楼里暂时没有多余的办公室出租，实际上这个地标性的写字楼很少有空闲的办公室出租，大多数租户都是跨国企业，一次性付清5年的租金，出手阔绰。所以辛迪和她的团队只能暂时和杰西的团队在一起办公。好在办公室还算宽敞，隔了个单间给辛迪仍然不显局促。
　　辛迪的新助理文艳也已上任。文艳是一个很乖巧的姑娘，和辛迪一样娇小玲珑。贾晋经常开玩笑说文艳简直就是辛迪的小翻版。文艳和郭敏，贾晋很快打成一片。虽然受到多次的拉拢，但是魏悠有意地疏远这个小圈子。除了私下和贾晋有些接触，和其他两个助理接触得并不多。
　　两组HR因为业务上紧密的合作，加上辛迪需要共享杰西团队的很多资源，所以魏悠不可避免地和辛迪密切接触，一来二去，成了很熟的非朋友。所谓的“很熟的非朋友”，是指关系很近，接触多，但是谈不上是朋友的那一种人。这是外企职场上很常见的关系。和M公司的家长文化不同，A所最求的是和谐合作的文化，不提倡过于密切的员工关系。

　　这是个圈子很大朋友很少的地方。所以，人会觉得寂寞也是很正常的。人在寂寞的时候会想起以前的人和事也是很正常的。
　　魏悠离开M公司后，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就是立晓颂。立晓颂是她的第一个老板（当然老陶忽略不算的话），魏悠对她一直有份特殊的感情，她总是觉得这个深沉得让人摸不透的女领导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力量。她放在心底里对魏悠的关心和爱护，从来没表达过，但是却沉甸甸地压在魏悠的心头。让她不敢忘记。
　　魏悠记得7月3号是立晓颂的生日。
　　和去年一样，魏悠准备了一份贺卡，写上生日祝愿的话，然后提前2天寄出，确保生日当天立晓颂能够收到。
　　当立晓颂收到这封贺卡的时候，触动了心里对魏悠的挂念。两年过去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不知道这个女孩怎么样了。她想，也该见一见了。

　　两个人约在周末见面。约在滨江大道“一点红”喝咖啡。
　　立晓颂见到魏悠时差点认不出来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后，说，小悠又瘦了。
　　魏悠心里一热，她妈妈每次见到女儿的第一句话就是，瘦了又瘦了。她想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用这样的眼神告诉你她其实很介意你过得好不好。
　　魏悠说，立总，公司里怎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