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瑞的脸一下子窘得如八月里熟透的茄子,灰溜溜地逃离了庄稼地。逃离庄稼地的李廷瑞伤心欲绝,伤心欲绝的他决定孤注一掷:要强行占有她,要她在甄二爷死后(他认定甄二爷会被枪毙)不会被别人抢去。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趁月黑风高他偷偷地翻进了尕花儿家的破庄廓,那扇他所熟悉的门扇居然被加固得异常坚固,他怎么推搡也弄不开。看来尕花儿早有防备,她在里边加了两道顶门杠外,还亲自用肩膀顶着,一边破口大骂说他一旦进来,她会一菜刀剁了他。但他已然顾不得这些了,他疯了似的找了一根铁棒,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扇门撬开了,撬开后饿虎扑食般扑过去压住尕花儿,手摸索着去解尕花儿的裤带。
就在尕花儿的撕咬中他解裤带解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肩膀上被一只铁叉抓起来,在一阵眩晕中被重重地摔在几丈开外的地上。回过神来,借着昏黄的油灯,他看见甄二爷脸色铁青双眼圆睁,手里端着一把美式冲锋枪,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胸口!
李廷瑞简直傻了!他似乎在梦中,但甄二爷的吼声让他真切地感到不是在梦中。“站起来,坐到炕上去!”当他尚未反应过来动作稍微迟缓时,一梭子丨弹丨在他周围散落,打得墙上的土“刷刷”直落。
他看见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眼圆瞪,塞在枪机中的手指微微颤动,似乎马上就要将剩余的子丨弹丨全部灌进他的胸腔!他感觉到他内心里有暴风雨在肆虐,有烈火在燃烧!
李廷瑞像一只兔子似的蹿到了炕上,蜷在被枪声惊醒的疯子杨义德的身后,抖成了一片风中的树叶。
良久,他似乎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愤怒,掉转枪口,指着哭泣的尕花儿说:“去,做最好的饭去……”尕花儿疑惑地不动身子,甄二爷吼开了,“去呀!聋了吗?”
尕花儿赶紧去擀青稞面长面去了。这是黛彤川人待客的最好饭食。李廷瑞缩在炕旮旯里,望着甄二爷黑洞洞的枪口,心想这次完了!甄二爷肯定在给他享受一顿最后的饭食后,让他死去,就像监狱给临刑的犯人吃上一顿精美的饭食一样,本书在当.当网、卓.越网、全国新华书店有售。
长饭被尕花儿很麻利地端了上来,长苏苏儿的青稞面长饭炝着摘自祁连山麓的野葱花,发出诱人的香味。“吃!”甄二爷用枪管将饭碗推到他面前。他端起碗,索性狠了心,“吃吧,吃得饱饱的,死了也好做个饱死鬼!”他对自己说。然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顷刻间将满桌的饭菜一扫而光。末了,他用手抹了抹嘴,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甄二爷家的门。他便走便在心中说:枪要响了,枪马上要响了……但直到他走出院门,心里最恐惧的枪声始终没有响。这时他似乎才从噩梦中醒悟过来,双腿一撒如飞一般逃进黑夜中!
枪始终未响。
这是为什么?他大惑不解。今晚甄二爷没有像发疯的豹子那样把他撕得粉碎,这样宽宏大量,不但没有羞辱他毒打他,反而饶恕了他,还让他在他家吃了饭。这种恩情,是他这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他决定今后一定要放弃一切想得到尕花儿的念头。他这样想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产生了,他走后,甄二爷是否会放过尕花儿?甄二爷的枪会不会……天哪,太可怕了,他吃饱了喝足了,可是尕花儿怎么样了呢?
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甄二爷家的窗前。透过牛肋巴窗户的纸洞,他看见尕花儿趴在甄二爷的怀里哭泣,她哭得很委屈;甄二爷也流着泪爱抚地安慰着尕花儿,两颗受伤的心紧紧相依。其真诚其信任,其情其景,令李廷瑞惭愧不已。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尕花儿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是他的了!
他站在黑夜中,绝望得内心一片枯败。
末代枪王 第三十章(1)
甄二爷是被姚县长担保释放的。
甄二爷被收容审查后,平叛工作组为了甄别,深入到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到那些逐水草而游牧的祁连山麓祁连山草原的藏族蒙古族游牧民族中间,去调查取证。平叛工作组在长达半年的调查中,没有得到甄二爷是隐藏在人民内部***分子的确凿证据,却意外地发现有一股残匪仍然流窜在祁连山麓,装扮成猎人、牧人或游方僧人欺男霸女劫掠财富为非作歹,搞得那些生活在广袤草原上的牧人们人心惶惶,严重影响了社会稳定安宁和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
姚县长在平叛工作汇报会上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安排部署剿匪工作。安排部署完了,他想这次剿匪工作若想取得胜利,甄二爷是不可缺少的一个人物。在他的过问下,一级级查下来,才知道甄二爷因涉嫌叛乱被收在县公丨安丨局的大牢里。“球!”姚县长听了后大骂开了,“你们怎么搞的?这甄二爷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我是最了解他的,他是一个苦大仇深的贫苦孩子,对阶级敌人疾恶如仇,对毛主席***满怀恩情,他会参加***叛乱?赶紧放了他!”
“这……”
“这个屁!”姚县长一拍桌子,“出了问题我负责,这个人我有用途,你们知道吗?这次剿匪,如果没有他,你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
甄二爷从监狱出来后,在姚县长的安排下,直接到县公丨安丨大队报名参加了剿匪小分队,并领到了一支美式冲锋枪。鉴于他离家已有半年,姚县长特批他回家安顿一下,然后赶紧回来参加剿匪大队。他立马归心似箭地跑回家,却遇上了这桩令他扫兴的事。
忍字头上一把刀。他有几次险些扣动扳机,将冲锋枪里那一梭子丨弹丨统统射将出去,痛快淋漓地射进李廷瑞那干瘪羸瘦如搓板的躯体中,但理智一次次将塞在枪扳机中的蠢蠢欲动的手指硬生生地拽住了。直到李廷瑞像一只兔子似的窜到土庄廓那厚实的土墙后不见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大汗淋漓,握枪的手指有些僵硬麻木了!这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心中风起云涌雷鸣电闪,进行了一场水火激荡的斗争。在亲情爱情与血性与仇恨之间进行着艰难的抉择。在他平凡而复杂的三十多年生命历程中,像今晚这样的痛苦是他根本不曾经历过的。最终,还是尕花儿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顿生怜惜和慈悲,他知道,此生此世,他有了尕花儿,一切都是可以宽恕的;为了能够让尕花儿幸福,一切都是可以容忍的。他必须用一生来呵护妻子,所以,他必须使自己安全地活下去。这也是他在近一年来的囹圄生涯中悟出来的道理。
他是多么想留在桦树湾里这间低矮的土屋里守护着尕花儿啊!可是第二天他必须赶到县上,带领县公丨安丨大队深入到祁连山去剿灭那些为非作歹阴魂不散的土匪,去剿灭那个如梦魇般压在他心头的张子龙。但是更让他挥之不去萦绕心间的却是那个对尕花儿纠缠不休的李廷瑞。
在县公丨安丨大队那间明亮的办公室里,姚县长用极富煽动性的言辞作动员报告。他要求参战的广大指战员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大无畏精神,将这股残害人民的反动武装彻底、干净地消灭在祁连山麓里。可甄二爷的脑海里却翻江倒海地想着如何将李廷瑞消灭在桦树湾里。
会议结束时,甄二爷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
末代枪王 第三十章(2)
“报告姚县长!”甄二爷对走下主席台的姚县长打了个敬礼,“我有事向你汇报!”
“哦,小甄呀!”姚县长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有啥事到我办公室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甄二爷跟在后边说,“我只是向你推荐一个人……”
“哦,什么人?难道比你还厉害吗?”姚县长摇着头笑问。
“是的,这人是和我同村的,名叫李廷瑞。这人枪法又好,脑筋又好,对祁连山麓的地形啥的比我还熟悉。这次剿匪,我看少了这人还真不行!”
“是民兵吗?”
“是的!”
“好吧!”他回头对胜利公社的书记说,“雷书记,你马上打电话叫你们公社桦树湾的李廷瑞到县公丨安丨大队报到!”
李廷瑞接到通知后,一下子委顿在了地上。他知道这是甄二爷借别人的手下给他的一道催命符。但军令不可违。父亲李忠孝一面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为儿子收拾行李,一面老泪纵横,“冤孽啊冤孽……”。他知道自古情场如战场,从古到今,多少须眉男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毫发无损,却在情场上命赴黄泉!如战场与情场合二为一,不等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却早在情敌的黑枪下呜呼哀哉了!老爷子认定儿子此去必无生还之理,于是拿出珍藏多年用来招待贵客的青稞酒,满满盛了一碗端在儿子的面前,“儿啊!这次去剿匪你一定要处处小心,特别要小心背后的黑枪呀!”未等说完早已哽咽不能成语。
李廷瑞接过砂碗一饮而尽,背起行李跟上公社的武装干事毅然决然地走了。这个深秋的早晨,桦树湾里弥漫着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桦树湾的老少爷们儿站在李忠孝家的庄廓旁边,望着这个倒霉鬼一步一步地走向阎王殿,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大家窃窃私语欷歔不已,有人同情有人可怜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为他五尺的身子拗不过五寸的球儿而送命嗤之以鼻。但绝大多数人却在愤恨甄二爷,愤恨他公报私仇不该为儿女私情来谋人性命。
在众人的欷歔声中,谢队长牵着生产队最好的骟马白蹄儿,飞也似的追上了李廷瑞,将六辫儿的牛毛缰绳递给他:“娃娃,你能参加县上的剿匪队,是我们桦树湾人的光荣……我知道甄二爷那娃,脾气是暴点,可心眼好着哩!你俩给我狠狠地杀土匪,争取立功,回来我宰一只大羯羊给你俩庆功……”
李廷瑞翻身骑上白蹄儿,无限留恋地望了望这个坐落在山根里的村庄,打马而去。桦树湾几百双悲凉的目光在深秋的清晨被他的身影拽得很长很长……
在县上,李廷瑞也领到一把崭新的冲锋枪。他将一梭子丨弹丨“哗”的一声推进枪膛后,斜睨着在不远处给枣红马紧鞍鞯肚带的甄二爷冷笑不已:“驴日的尕娃,我这枪也不是吃素的,在莽莽祁连山麓里,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哩!”他心里说。甄二爷紧完了枣红马的肚带又来帮他紧白蹄儿的肚带。李廷瑞将枪一横挡住了,“我骑的马不用你管!”甄二爷迟疑了一下,然后宽容地笑了,骑上他自己的枣红马,随着剿匪大队向祁连山麓里开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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