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休提,言归正传。那头足有五百公斤的梢牛傲然屹立在一个山坡上,悠然自得地反刍着,只将头左右摆动着护卫着周身。三匹狼呈三足鼎立之势围住梢牛,窜动着伺机进攻。很显然双方已经对峙了很长时间了,因为牛周围方圆几十步地方的雪都踏没了。太阳一娃娃高的时候,久攻不下的狼们开始运用计谋了。只见一匹狼效法蒲松龄笔下的那个老祖宗的招儿,蹲在梢牛的面前,闭上眼睛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另外两匹狼则匍匐在牛的两旁,轮换着不时突然从旁边窜动佯攻,借以吸引梢牛的注意力,给前面那匹狼的进攻创造机会。
相持已久,梢牛似乎意识到这种三面受敌的局面于己不利,于是便慢腾腾地朝山下走去。这是一个富有战斗经验的梢牛,即便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它也不会撒腿奔跑。那是狼们企望的求之不得的。但梢牛是不会让狼们得逞的,只见它走到一个高高的土坎下,后退着将屁股靠上去,让防御薄弱的后方借助土坎掩护起来,做到无懈可击,然后顺势卧下来,头左右摆动,又开始了它似乎漫不经心的反刍,睨视着它面前像小丑一样跳跃着的三匹狼。
眼前这个战局,令狼们大失所望。它们在梢牛前静静地趴了一会儿,两匹狼翻身走了,看来是放弃了这场毫无希望的捕猎行动。翻过两道山梁后它俩迅速地顺沟而上,迁回到了牛的后方,待接近梢牛卧着的土坎上方时,它俩匍匐着推动一些石块从土坎上向牛背砸去,梢牛骤然间遭此变故,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并伸开四肢想站起来。就在一刹那,一直在牛面前假睡的那匹狼骤然发动了攻击,一张血盆大口准确无误地咬住了梢牛的脖颈……
狼白天偷袭羊群的计谋也常常让牧人们叹为观止。牧谚云:“早怕前,晚怕后,白天怕狼顺沟溜。”是说早晨尤其是浓雾弥漫的早晨,狼常常静静地埋伏在羊群必定经过的地方,等羊群经过一半时,它会出其不意地扑倒一只羊,然后拖进附近的灌木丛或水沟中慢慢享用。傍晚,它们步履轻盈地滑行在羊群后面,寻觅吃饱后极易掉队或者不合群的羊,趁牧人不注意,一下叼起一只,甩在背上背起来风驰电掣绝尘而去。白天一般艳阳高照透明度极高,要想躲过牧人锐利的眼光和牧羊藏狗灵敏的鼻子绝非易事,而聪明的狼则侧身躺在被雨水冲刷过的小壕沟里,极富耐心地腿一下一下地蹬着,不惜磨烂自己的皮毛,缓缓地向羊群靠近,在牧人的眼皮底下,挑拣最肥的羔羊啖而食之。更令人叫绝的是,据说它甚至会披着羊皮混入羊群,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明目张胆地享用最肥美的羯羊……
……
他们很快来到了壁立千仞的冷龙岭下,千古冰川冷龙岭在夕阳的余晖中变幻着不同的色彩,显得更加瑰丽、冷艳和神秘莫测。岭下浩渺的冷龙海更是烟云缥缈、水气氤氲。甄二爷他们来到河边,双膝下跪,虔诚地磕了头后,才敢小心翼翼地绕海而过。对冷龙海满怀敬畏,这在黛彤川由来已久。这源于一个颇似“特洛伊木马”的优美传说。传说在很早很早以前,这冷龙海所在的地方是甘肃通往黛彤川的唯一通道,一年四季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骡马车辆穿梭其间,但因地势险要又是两省交界两不管地带,强盗土匪出没其间,杀人越货骚扰行人。久而久之,强盗们居然啸居此间,占山为王为害四方。有一年,强盗们觊觎黛彤古城的财富,趁正月十五开城门放河灯的机会伪装成商人,赶着驼队,每只骆驼驮两只大木箱,暗藏兵器和人员,于元宵节至古城投宿,晚上趁军民欢庆节日放松戒备之际,破箱而出,血洗了黛彤古城。一时间,百姓恐慌至极,哭声喊声响彻寰宇,惊动了西海龙王。龙王顿生恻隐之心,急招冷龙前来,令他镇守这冷龙岭达坂。冷龙神发动神功,平空在这直插云霄的冷龙岭圈了山前山后两个占地数十亩,碧波荡漾的两个海,又用积雪覆盖了冷龙岭且终年不化,以其寒冷肃杀慑御土匪强盗。众盗不服,决定开沟放水,打通这通衢要道。然而白天动用大量人力挖开的水渠,第二天早上却神秘地愈和了,且在开挖其间,冷龙海会刹那间乌云密布,雷鸣电闪,顷刻间鸡蛋大的冰雹会凌空而降,打得强盗土匪们抱头鼠窜。土匪们由此心生恐慌,逃离了冷龙岭。在千百年来“旱死九州,黛彤丰收”的岁月里,常有歹人窥视黛彤川的富有,却又慑于冷龙海的神威不敢妄动。
末代枪王 第二十六章(3)
冷龙海冷龙神在黛彤川人的心目中演化成了他们的守护神。
甄二爷对冷龙岭冷龙海的敬畏,则源于对它们的熟知。那冷龙海周围生活着许许多多珍贵的雪狐、雪鸡以及雪豹等珍奇动物。有一年的某天,甄二爷实在忍不住一只雪鸡的诱惑——雪鸡肉是上好的怯风药——开了一枪,刹那间,山谷回音袅袅不绝,万山轰鸣,高耸入云的冷龙岭雪峰上,千年不化的积雪如钱塘江的大潮排山倒海汹涌而下,吓得甄二爷扔了枪抱头逃至一突出的岩石下,任凭四周如粉如沙如巨石的千古积雪裹挟着砭人骨髓的奇寒之气在他周身喷泻奔涌,让他惊心动魄心胆欲裂。雪崩过后,他从岩石后面探出头来。看见冷龙海波涛汹涌如一口硕大无比的开水锅。更令人惊奇的是,风平浪静后,海面上便升腾起了缕缕白云,缥缥缈缈升腾而上,升至冷龙岭时便逐渐由浅到黑,由少变多,如变魔术似的,不到半个时辰便积聚集了大块大块的乌云,覆盖了冷龙岭覆盖了半个黛彤川,接着雷鸣电闪,乌云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扑向黛彤川。那个午后,黛彤川一望无际的油菜和青稞遭到了冰雹的袭击,只一盏茶的工夫,万物凋零百草衰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阿爷阿奶们拄着拐棍颤颤抖抖地挪到地头,手哆嗦着抓一把青稞油菜的残枝败叶,老泪纵横。俗话说一年的庄稼两年的苦,他们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劳作的就是这点庄稼,这庄稼可是他们交官家这款那款来养活婆娘娃娃的依靠啊!哭过了喊过了,老汉们开始寻找原因,最后一致认为,是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人心不古丧尽良心,惹恼了驻跸在冷龙岭上的冷龙神。老汉们此言一出,庄稼人就一大片跪倒在劫后的庄稼地里,齐刷刷地朝冷龙海的方向磕头如捣蒜,祈求冷龙神的饶恕。
之后的一个月里,天又降了两场暴雨,山洪暴发,淹没田畴庄廓无数。住在祁连山下冷龙岭旁的桦树湾的老汉们坐不住了,他们自发地召开了一次会议,决定在此举办一次规模盛大的祭海活动,届时邀请显明峡显明寺佛法广大的顿珠嘉措活佛主持祭海活动。为了筹措经费,桦树湾的老汉们拄着拐棍四处化缘。藏历水羊年六月二十日,在冷龙海旁一场规模空前的祭海活动终于如期举办。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黛彤川里的藏民、汉民、土民甚至回民都骑着鞍鞯鲜亮的骏马,身着节日的盛装齐聚在冷龙海旁,进行了一次规模盛大的祭海。这次祭海盛况空前,县志里都有记载。也许是这次祭海起了作用,之后的好多年黛彤川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
冷龙海冷龙岭——甄二爷默念着,虔诚地跪倒在那个祭海台旁,磕了几个头后合掌而退。然后绕过海边,顺着一条极为隐秘的通道越过冷龙岭达坂,引领着荷枪实弹的民兵朝岭后边的高山草甸走去。
到达绿草如茵的草甸后,他回望直插云霄白雪皑皑清绝挺拔的冷龙岭,一直急剧勃动的心才平缓下来。这时他们的头儿谢队长不答应了:“甄二爷,你尕娃说狼在冷龙岭的雪山下,你又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干啥?你说狼到底在啥地方?出来这么长时间,连一只狼也没打到,我回去咋向王书记交代?”
“有脚的牲口没脚的地,狼也是长了腿子的,难道等着我们去打?”甄二爷没来由地顶撞了谢队长。对冷龙岭冷龙海的敬畏以及对祁连山麓里一切有灵性的生物的敬畏,在甄二爷的心底里根深蒂固。作为一个猎人,他曾射杀和捕猎过无数的动物,但每一个生命的终结在他心中无不引起一阵阵的歉疚,每一个生命在他枪口下终结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灵性无不让他震动。自从那只大灰狼让他和尕花儿成为恩爱夫妻,自从那只瘸狼舍生取义救亲人的事儿发生后,甄二爷的心底里对祁连山麓和它脚下这片广袤而丰美草原上的一切生物有了怜惜之情。若非不得已,他的枪口常常会不自然地偏移目标。
末代枪王 第二十六章(4)
“甄二爷,人们都说你是神枪手,怎么打三枪打不到一只兔子呢?”民兵中有人讥笑他。
“那都是人们瞎说的,我的子丨弹丨又没长眼睛,能百发百中地打中吗?”甄二爷满脸愧色,一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模样。
“甭管咋说,尕娃!”谢队长点着甄二爷的额头说,“明天你无论如何把狼群给我找着,不然狗日的我饶不了你……”
这是公元一千九百五十年中期新中国准军事组织长官的最高命令,甄二爷不得不服从。第二天早上他便翻过对面的一条垭豁,顺风而上,爬上一个水草丰茂的山梁,向对面悄悄望去。凭他的经验,他知道对面丘陵状起伏的高山草甸中肯定有狼群在憩息。果然不出他所料,透过草丛他看见对面十几个馒头般隆起的草甸上,分别趴着一只或者两只壮硕的灰狼,在朝阳的照耀下它们安逸而舒适地休息,仿佛征战归来的士兵到了他们固若金汤的兵营。有几只狼崽在母亲的教导下正在练习捕猎的技巧,看那腾挪扑剪的姿态真如一群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甄二爷正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有响动。凭着猎人的敏感知道自己后面有东西,他悄悄地侧转头,发现在不远的草丛里有两只灰黄的尖尖的耳朵在耸动,接着他发现有一只狼伏在草丛中悄悄地监视着他。他悚然一惊,悄然掉转枪口准备一枪置它于死地。但它头一低,快速溜下山坡不见了。等他回过头来察看前面草甸上的狼群时,发现它们也在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收起枪站起来,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在监视狼的行踪,而自己却被狼监视了,看来这群狼已经窥探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谢队长听了甄二爷的汇报后将信将疑:“他驴日的狼娃子就那么奸?我就不信。”
谢队长决定采用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办法消灭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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