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南这条峡谷呢?”
“沿这条峡谷一直往前走,就直达平羌沟达坂,沿达坂往西不远,就是千百年来抢娃土匪强盗的老窝乱石窝了……”
“那地方啥球样?”
“山高,树也多,遍地尽是房子大的石头,乱石中有好多天然的石洞……只是那地方离老虎沟达坂只有一站(马走一天)的路程,老虎沟达坂是黛彤通往甘肃的北门户……”
“那依你说,我们去那儿安全?”张子龙沉吟良久,无法定夺去向,不得不听听“活地图”甄二爷的意见。
甄二爷举目四顾,看着四周高耸入云的大山,心里盘算该把这群土匪领到哪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冻死饿死。但祁连山麓里的野生动物成群结队,这伙拿枪的土匪急切间是饿不死也冻不死的,只有依靠解放军民兵自卫队的力量,才能将他们追得亡命天涯,饱受困苦,然后让我甄二爷慢慢地收拾,让这帮禽兽不如的土匪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中慢慢死去,为惨死的卓玛母女俩报得血海深仇。
在通往磨盘台那条峡谷半山腰的灌木丛中,甄二爷发现一只梅花大鹿从灌木丛中跳跃着翻过山去。“十八杈梅鹿缠山过,神枪手树林里睡着者哩!”甄二爷睹物思情,想起了卓玛托着粉红色的香腮给他唱过的这首“少年”,又不由地想起了卓玛及其母亲被这帮土匪折磨致死的一幕,心立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铁剪给铰住了,生痛生痛。
紧接着,他又发现了一群岩羊从山脊上缠山奔过来。最高处一块巨大的岩上,一只壮硕的公羊以君临天下的威武姿态俯瞰着群山。甄二爷分明看见,它额头上的白斑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末代枪王 第七章(3)
“白额羊王!”甄二爷低声惊呼。仿佛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亲切感油然而生。多少次,他在崇山峻岭中穿行,风餐雨露,跟踪它想一睹它的尊容想捕获它的部属,可聪明的白额羊王总是带领、指挥着它的家族,巧妙地跟他在这莽莽的祁连山麓里捉迷藏,让他在若即若离中备受煎熬。
今天,这神秘而聪明的白额羊王仪态万方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动静,以一个王者的风范检视了一遍它庞大的部属,似乎发现了这帮贸然闯进它们家园的不速之客,不屑一顾地朝他们这儿望了望,然后镇定自若地从鼻子里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呼哨,跳下山崖,领着群羊翻越过一个异常险峻陡峭的山崖不见了。羊群攀越山崖的本领常常令甄二爷和猎人叹为观止,它们能在笔直如削的山崖上笔直地跳跃而上,动作轻盈得如一片片羽毛,羊群过后整个山崖连一块小石头也不会掉下来,其身手敏捷较猿猴有过之而无不及。
甄二爷心中悚然一惊,紧接着脸上腾起了一股狞笑。
“下尼缠,去清阳沟磨盘台!”甄二爷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儿有李九哥李司令在活动,一旦我们会合,势力就会壮大,到时候解放军娃儿们对我们啥球事儿也做不下了!”
土匪们浩浩荡荡地向尼缠清阳沟进发了。为了安全起见,张子龙派出三拨探兵分三路在前面探路。甄二爷认为多此一举:“张司令,解放军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这个时候已经远在百里之外的清阳沟峡谷了。为了以后不挨饿,我们沿途可大胆地打些岩羊、盘羊、旱獭等野生动物。如果运气好的话,打上一两驾大鹿,正好送给李九哥做见面礼。”
“还是小心为好,这解放军娃儿们奸着呢!”张子龙犹如惊弓之鸟,“传我的命令,行军途中,一律不准开枪!”
牧民们早就闻风而逃,峡谷里一片静谧,只有尼缠河哗哗的流水声在谷底喧哗,“鸟鸣山更幽”,衬托得山谷更加幽静。山谷里弥漫着浓郁的麝香味、羌黄味等药味;阳山坡上,茂密的灌木丛中杜鹃花开得姹紫嫣红,熟透了的草莓铺满在草丛中,与挂满枝头的野樱桃高低映衬,令人垂涎欲滴;阳山坡上,满山红依然开得一片火红。旱獭们站在高高的“望乡台”上,“刺溜咣咣”地叫着向同类发出警告:“有人闯了进来,有危险!”于是在山沟山坡上吃草的旱獭们便悄没声息地钻进附近的“耍洞”中隐藏起来。只有不谙世事的旱獭娃娃跑到洞口后,像人一样站起来,憨态可掬地观望着这群擅自闯入它们家园的不速之客。看到这些人行色匆匆,丝毫没有工夫来伤害它们,于是消除戒备,一帮小弟兄小姐妹牵起手来,在厚厚的草丛中排成队列,悠闲地玩耍起来。灌木丛中吃草的兔子,听到旱獭的示警声,跳起来向远处逃去,逃一段路后,停下来,偏过头听一听,发现这帮家伙不是好东西,双腿一蹦刹那间翻过山崖亡命而去。而有的兔子,沉在梦乡中呼呼大睡,直到大队人马到达窝边时,才悚然惊醒,在人马的蹄腿间惊慌逃窜,也惊得土匪们的马匹左蹿右跳。高大的松树上,毛茸茸的松鼠儿在茂密的枝叶间看见了他们,然后吱吱叫着向树冠逃去!同时惊飞的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小生物,这种长着一对肉翅膀的东西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这东西非常珍贵,据说它飞过产房,几天几夜哭叫着难产的女人的孩子立马像枪子儿似的射将出来!
末代枪王 第七章(4)
土匪们抱着枪,屏住呼吸,对不时从眼前跳起来的野生动物跃跃欲射。甄二爷巴不得那个土匪禁不住诱惑,贸然来上那么一两枪,让解放军们发现他们的行踪。今天早上,他从那只梅花大鹿和白额羊王羊群奔跑的神态和方向已然判断出,昨夜追击他们的解放军和民兵自卫队已然翻过玉石沟达坂,斜刺里从这条峡谷的上方搜寻而来,想将他们堵截在这条峡谷中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看来解放军的队伍里有一位精通韬略的能人,这家伙不但能运筹于维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而且非常熟悉这祁连山麓的沟沟壑壑山山水水。
不断有雪鸡、褐马鸡以及嘎啦鸡等飞鸟在远处山脊上盘旋、飞翔。甄二爷越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解放军从峡谷的上面朝他们奔袭而来。
“怎样才能使土匪们开一枪呢?”他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
机会终于来了!日近中午时,一只壮硕的梅花大鹿从其睡觉的山崖下惊跳起来,它骤然看见了这么多荷枪实弹的人类——它对枪是异常敏感的——着实吃惊不小!它惊慌地从丈把高的灌木丛上面跳跃着飞奔起来。为了保护自己那尚不十分坚硬的茸角,它背过头,将那架在阳光下闪耀着橘红色光芒的十八叉鹿角抵在背上,专拣灌木丛茂密的地方跳跃——聪明的大鹿知道无障碍、宽阔的和有路的地方,常常有人类铺设的提扣、吊杆以及夹脑等让它们倒霉的东西。
甄二爷迅捷地提起枪,想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来上一家伙,造成既定事实。但行伍出身的张子龙身手更快,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将毛茸茸的大手准确无误地塞进土铳枪钢嘴与“烟瓶头”之间的空隙。“烟瓶头”在强劲弹簧的拉动下,敲得张子龙龇牙咧嘴:“妈的,不能开枪!”
“张司令,你何必那么小心?”甄二爷一脸的不屑,“这大鹿足有两百多斤,你看那滚圆的屁股,要多肥就有多肥,够我们弟兄们美美地吃上一顿的。再说,那架十八叉的鹿茸值好多钱呢!要是打下来送给甘肃的李九哥,他老人家一高兴,在尼缠清阳沟划给我们一块地方,会让我们有个立足之地,也让弟兄们好好过几天好日子哩!”他一脸的遗憾,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只大鹿翻山越岭而去。
“日奶奶尕娃你懂个逑,”张子龙勃然大怒,“暴露了目标叫解放军追上来,你们甭说吃大鹿的肉,到时候恐怕连大鹿的球儿也吃不上!”
“大鹿的球儿可是个好东西哩,”甄二爷最近取得了张子龙的信任,有时候可以开一点无伤大雅的带色儿的玩笑,“那是很砝码(厉害)的补药哩!人吃了后,尕老二拧起脖子,老跟你过不去!”
“咕咕咕……”土匪们压抑地笑了起来,“有那么砝码?”在这个深山老林里流窜了一年多的土匪们对这一类故事格外感兴趣。
“当然砝码!”甄二爷收起枪,信口开河吹了起来,“那年我在欠隆沟打了一只大鹿,那儿的一个婆娘知道后,死磨硬缠地将那条又大又长的鹿球儿(鹿鞭)要了去。据说他男人裤裆里的那家伙不听使唤——到了晚上,那话儿就像捋瘪了的半截儿羊枯肠!”
“拿回去后怎么了?”土匪们饶有兴趣地问道。
“拿回去后熬在砂罐里,晚上把肉汤儿端给男人喝了。那天晚上,男人的家伙立马硬了起来,像半截冬天的皂角棍棍儿,”甄二爷看见张子龙也支棱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便唾沫飞溅,“后来这事儿被隔壁家的一个婆娘知道了,硬要了半条去,也想炖了汤汤给他男人喝,可他男人死活不肯喝,说那太丢人。那婆娘没办法,晚上做饭时,将鹿鞭汤汤儿和了面……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他说到这里,故弄玄虚问大家。
末代枪王 第七章(5)
“怎么着?”
“面条下到锅里,立马立了起来,把锅盖顶了起来!”
“哈哈哈……”土匪们满足地开怀大笑起来。
笑声惊起了一群嘎啦鸡儿,它们发出刺耳的叫声,扑棱着翅膀顺峡谷一直朝上飞去。转过一道山湾时,突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就像一支飞驰的利箭遇到了障碍一样,朝旁边的山坡飞去,落地后钻进茂密的金露梅丛中不见了。
甄二爷心中悚然一惊,心突突直跳。他借撒尿的机会落了下来,钻进一边茂密的灌木丛中藏了起来。
果然,土匪们转过那道山湾后,立马陷入解放军的包围之中。
这是一次力量悬殊的战斗。久经百战的解放军占据有利地形,将一群乌合之众的土匪压在谷底。枪声大作,人喊马嘶,谷底的土匪立马乱成了一锅粥,二三十名土匪顷刻之间横死河滩。只有行伍出身——大部分是从马步芳的军队里溃退回来的——的一些土匪十分惊慌,躲在岩石、大树后面边射击边借助有利地形寻机逃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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