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默默地听着，脸上惊过一阵温馨的笑意，紧跟着她心里一哆嗦，迟疑了一下，说：“我怎么办呢？二哥快要回国了。”
　　“你早点去趟美国吧，跟古文好好谈谈。这事迟早要说开的。在美国谈比在国内谈好，省得你干妈横插一杠。再说，你爸，还有那人也在美国，遇事有个商量的人。古文要是想不开，可以晚点回国，免得你们两人见面尴尬。”
　　叶子机械地点了点头。
　　“叶子，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两人都爱对方自然最好。如果做不到，姐姐还是劝你找个爱你的人在一起，比如古文。女人啊！别因为爱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一切都舍弃了。”华青青身子微微动了动，接着又说，“我敢说，你的事让你干妈知道，她还得疯一次，家里家外的，都以为你跟古文是天生的一对。你突然说不是那么回事，你干妈第一个受不了。我担心，她会闹得比反对我跟你大哥离婚还要凶。”

　　叶子害怕似的望着她，没有任何否认的迹象。
　　从华青青住处出来，叶子真想找个亲近的人说话。
　　走在街上，她看着涌动的人流，觉得茫然。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一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连说句真心话的人也没有。她真纳闷，平常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成为娱乐版的新闻，一点点的小事也有人惦记，这会儿，这些好事的人在哪儿呢？她不想跟人说话时，有人天天追着她问这问那，现在她想找个人说说话，发现能说上话的一个也没有，那些粉丝们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她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真希望有个人能认出她来。　　
　　干妈青森森的目光又在她面前晃荡，似鞭子，似猛禽，一下一下扑击眼帘，这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亲人的目光吗？
　　她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干妈用那样的目光——像要敲碎一个不共戴天的公敌脑壳似的——审视她；青青姐撕心裂肺的哭泣；平平寡欢的小脸；大哥充满怨恨的言行；像一张张网似地笼罩住她。
　　这个家的人怎么了？
　　这时候，她想到远在纽约的爱人。
　　日期：2013-06-26 21:47:11
　　第四章　第一节　老二　

　　回上海之前，梁同叙顺道去了趟梅无雨的老家。
　　梅无雨的老家在绍兴安昌古镇。
　　院门开着。院子西边一个围着竹篱笆的小小的菜园子。
　　在以往的四年之中，梁同叙一次没回自己的老家，梅家的院子倒是常见她的身影。她的字典中没有长假的概念，越是长假，她工作越忙，偶然挤出几个休息日，或者感觉身心疲乏需要自我减压，第一考虑想去的地方就是梅家。好在上海离安昌不算太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扇对开玻璃大门半开半掩。

　　下午四点左右，站在玻璃门外朝门厅里望去，里面有点昏暗。梁同叙站在那儿，下意识地闭了会眼睛，一步跨进门厅。
　　门厅里空空荡荡。
　　梁同叙瞥见梅无雨的母亲背对门，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根本没有察觉有人进来。看着她的背影，梁同叙心里感觉一丝甜意。她在门口轻轻地咳嗽一声。
　　“这么快回来了？”张惠琴说，扭过脸，隔了一道门，一下子没认出来人，一愣神，以为是找出租屋的外来民工，不给好脸色地嚷道，“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出去。我这里没有房子出租。”
　　“梅妈妈，是我。”梁同叙迈进客厅，几步走到张惠琴对面的沙发边。
　　张惠琴回过神，拍着自己的脑门，说：“哟！老二，怎么会是你啊？没想到会是你，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快过来坐。”
　　梁同叙答应着，坐在边上的小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张惠琴那张瘦小的脸。她发现她的脸缺乏血色，干白削瘦，像是大病初愈的人的那种倦容，五官小巧端正，特别是那双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空洞而无神。
　　“梅妈妈，院门为什么开着？外面这么杂乱，外地人这么多，多危险啊。”
　　“一个人不是怕静嘛？街上多热闹，听听声音打发时间。”
　　张惠琴说。
　　“还是关上吧。安全最要紧，梅妈妈，你说是吗？”

　　“行，梅妈妈听你的。”
　　梁同叙想出去关院门，刚一起身又坐下了，有一个疑问突然闯入脑海：张惠琴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她老二了，自己怎么也糊里糊涂的应承了。“咦！梅妈妈，你干吗总叫我老二？”
　　“啊！老二，有错啊？你也是一直答应着呀。”
　　“是啊，我不是才想来问吗？什么时候我成老二了？”梁同叙乐滋滋问道，“是不是这里的人兴这个，女孩子都叫老二。”
　　“我不是顺着无雨这条线吗？”张惠琴看着像是犯了迷糊的梁同叙，“叫错了？”
　　“是他让你这么叫的？”梁同叙紧张地反问道。
　　“他说你是他一个妹妹。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家里最大的一个叫老大，后面的叫老二。”
　　梁同叙听了，心头涌现一丝淡淡的失落。在梅无雨心中，她只是个妹妹吗？自从认识梅无雨，她把他的父母当成自己的长辈，按照梅无雨的吩咐把生意中属于他的分成存入他父亲的银行账户；他父母寄往美国给他的东西由她转寄；逢年过节替他赶来看望二老，她做这些为了什么？是替他尽孝，还是为讨二老欢心？

　　她定了定神，自我调侃道：“梅妈妈，那你得让他打住了，千万别在我前面再夹个人进来。”
　　“为啥？”
　　“再夹个人进来，我不成‘小三’了？”
　　张惠琴没听出梁同叙话中“小三”的含意，笑着说：“你说我呢？我是家里第三个，老三。无雨他爸排行老五。这不，真名没人叫了，里里外外叫他梅老五。”
　　“还好不是‘王老五’。”梁同叙泄愤似的嘟囔道，“要不就没你梅无雨。”
　　“你嘀咕什么呢？老二。”
　　“哦！没什么。”梁同叙连忙打岔道，“我喜欢你叫我老二。”
　　“这会错不了吧？叫老二好，亲近，不生分。”
　　“好啊，我听着也亲近。从梅妈妈你的嘴里说出，听着还特别顺耳。”梁同叙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一个酸掉牙的马屁，还煞有介事地说出来，一点不觉得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