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41节作者:
淡淡雨后茶 打一个未必恰当的比方:各级官吏,他们不都自称“父母官”吗?我们就且把大唐朝廷,比作一位老眼昏花、头脑混沌的母亲;天下子民,就算是她的“奶末头”孩子吧。老母亲的确最宠“奶末头”,可惜精力不济、照看不周,一不小心,还是让孩子饿着冻着、磕着碰着,落了病了。这原也正常。不正常的是,有病了本该请郎中看的,老母亲却偏信巫婆神汉,给孩子喂了一大把的香灰,到底又让孩子小病养成大病,生命垂危了。眼见得孩子奄奄一息,命不该绝,歪打正着又碰上了一位有几分能奈的江湖术士,一帖不知底细的狗皮膏药,还真地把孩子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病根绝没绝不说,至少又能吃饭喝水、走路撒娇了。于是,老母亲便不再检讨自己当初的照看不周,也不愿反省自己病急乱投医,眼泪鼻涕一大把地继续向孩子诉说自己的疼爱,诉说自己延医问诊时的艰辛,要孩子牢记住自己的恩情;转身又对这位江湖术士,千恩万谢、重金厚酬……
唉!昏庸至极、荒谬绝伦呐!
日期:2012-06-18 20:47:48
而正由于大唐朝廷的文臣武将们忙着争功论赏,便把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再一次给轻忽掉了:黄巢只是逃离了长安,他和他的数十万乱军,离死绝还远着哩;剿匪平乱依然任重而道远,好比孩子的身子,也才刚有几分起色;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大家倒也表个态、谋划一下呀!
压根儿没等大家表态与谋划,中和三年(公元883年)的四月底,黄巢乱军便跑出了商山,再现江湖。其先锋孟楷率大队乱军,径直穿过商州(今陕西商洛),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蔡州(今河南汝南)城下。
赵犨将军预料的那一天,这就真地来了。
蔡州距离陈州(今河南淮阳),不过二百来里。一时间,陈州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百姓们齐齐地祷告上天,求老天爷保佑蔡州的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助他挡住乱军,不让乱军北上来陈州祸害……这当口,赵犨将军却再次下了一道急令,让陈州的全体军民赶紧行动,把地里才刚刚长得三四寸高的秧苗,悉数铲除,谁留下一棵,拿谁是问!铲完秧苗,则赶紧撤至城里,万不能再逗留城外!
像我祖父这样的百姓,当然不知道赵将军这唱得算是哪一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大药丸子;但军令如山,岂敢违抗?虽然万般不情愿,也还是乖乖地把自己辛苦种下的庄稼铲了个精光。
这种“折阳寿”的活刚刚忙碌完,有消息传来:传说中一向孔武有力、勇猛善战的秦宗权,原来只是个“银样蜡枪头”,他领着奉国军和孟楷只打了一场的小仗,便缴械投降了。陈州旋即变得无遮无拦,完全暴露在乱军的刀锋之下了。
此时,城外的百姓可是真地慌没了主张,我祖父一家人匆匆收拾了一下,也准备往城里躲了。偏偏这时候,却又有消息传来:乱军先锋拿下蔡州后,孟楷马不停蹄,当即向北杀来,但刚刚走到项城,就被忠武军打得落花流水,孟楷本人都被当场活捉;赵将军一声令下,他便人头落地,曝尸当街。
这绝对是条好消息了吧——唉!正因为那是条好消息,城外许多百姓,包括我祖父一家人在内,就又改变了主意:什么狗屁大齐军,原来那么不经打呀。其先锋部队连陈州的城门都没看到,就被“黄头军”打了个全军覆没,咱们还用得着躲闪吗?
正是这种莫明其妙的自大念头和侥幸心理,让众多陈州百姓错过了最后一次进城或者逃命的机会。而且,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百姓们哪里知道,李克用是黄巢的克星,而赵犨将军,则绝对应该算是黄巢的煞星!赵犨将军不但猜透了黄巢的意图,而且摸准了黄巢的脾气,他的战略意图,就是先狠下决心,设法激怒黄巢,引诱他全力进攻陈州;而只要乱军进攻陈州,忠武军必定会竭力把乱军死死地拖在陈州城外,以腾出充足的时间,创造出足够的条件,让其他各镇的官军从从容容地汇聚过来,来个大包围;然后,中心开花、里应外合,打一场真正与乱军决一死战的大战役,把陈州变成全体乱军最后的归宿地。
日期:2012-06-18 20:48:26
类似的机会,当初李係、王铎、高骈都曾经有过,但他们身为都统、副都统,却都“在其位不谋其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推却、逃避掉了。曹全晸也有过这种设想,只是他在泗州(今江苏泗阳)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充足的应对时间来抵挡黄巢乱军的攻击,再加上高骈不愿意配合,因此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现在,赵犨将军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其勇气、眼光、能力,“铁肩担道义”的态度和舍我其谁的牺牲精神,确实令人肃然起敬!
然而,我在为赵犨将军喝彩的同时,却也只能为陈州的万千百姓喟然长叹了。赵犨将军的决定,使得包括我祖父一家在内的众多陈州百姓,只能被动地卷入到一场惨绝人寰的战祸之中去了。到今天,也许我只能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聊于告慰他们冤屈的亡灵,祈祷他们能安息长眠。毕竟,如果我们陈州人不死,必然便会有其他地方的百姓,来填这个缺,也许死去的人,还会更多、更多……
言归正传。小福祺你要问我了:这孟楷前脚刚把秦宗权打得心服口服地投降,后脚却立马让赵犨将军砍了脑袋,这到底怎么回事呀?秦宗权和赵犨,同样是大唐朝的一方统领,这做官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其实哩,如果按照我前面说过的蠢材、将材、帅材的分类标准来划分,孟楷是一个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的角色,正介于蠢材之上,将材之下。而秦宗权是一个光知道好勇斗狠的货,十足的蠢材;他从来没有意识到黄巢乱军出得蓝田关后,第一个便会拿他开刀,因此蔡州城里全无防备,仓促应战,能不吃败仗吗?但是,当孟楷再碰上勇猛之外还足智多谋,善于耍心眼、使计策的赵犨将军,那就不是一个层面,“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只有“找抽”的份了。
日期:2012-06-18 20:49:16
而孟楷一死,黄巢果然被激怒了。在长安,他被李克用的沙陀军打得屁滚尿流,只得如丧家之狗一样地另寻生路;这翻山越岭、历尽艰辛,刚刚跑到蔡州找着一点胜利的感觉,乱军的士气略有回升,随即就又让赵犨将军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算个什么事?恼羞成怒之下,黄巢断然下令:全军攻打陈州,不踏平陈州、不杀光所有陈州人,他将誓不为人!
唉!这缺了大德的黄巢呐,真不知我们陈州人前几辈子欠了他老黄家什么样的阎王债,竟然会下出这等绝户的军令!
这等绝户的军令一下,那还有个好?逃亡的乱军们本来就憋足了坏,要找地方发泄心里的失落与恐惧,这下更是释手放脚、为所欲为了。中和三年的六月间,近二十万乱军就跟闹蝗灾一样,“呼”一下,突然扑满了陈州城外,将个陈州围得水泄不通。所过之处,家家户户一扫而空,值不值钱都一抢而光。抢没了,一把火就又把房子给点了。至于人嘛,只要是女的,年不年轻、貌不貌美都无关紧要,先羞辱一通;然后,不管男女老幼,只要尚能喘气呼吸,便悉数拿绳子牵牲口似地给牵成一串,赶到阵地上去挖壕沟。
小福祺你或者又要疑问了:这打仗怎么还要挖壕沟呢?其实,打仗怎么就不要挖壕沟呢?黄巢乱军中,绝大多数都是步兵;而陈州城里忠武军中,却有数千骠悍铁骑。要知道,在开阔之地,骑兵一旦能够冲起来,那对于步兵,即意味了屠杀。你想想:一群身高八尺的彪形汉子,一身铠甲,挺立着丈八大矛或是雪亮的长刀,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疾驰而来,还有哪一个不怕死的步兵胆敢阻拦?且不说让矛搠了让刀砍了,就是挨马撞一下、踢一下,也足叫人一命呜呼的了——这种苦头,乱军将士在李克用的沙陀铁骑身上,吃得还少吗?
但骑兵的威力能不能充分发挥,也正起决于他们能不能冲起来;如果冲不起来,傻立在那儿,那就成活靶子了,并且这靶子比步兵还要大上一大圈,更容易射中。因此阻止骑兵冲起来,就成了和骑兵作战的第一要素。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