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K记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严格意义上可以令我刻骨铭心的项目有两个。一个发生在长春,将在本文中有所记述。另一个发生在山东,将在淮海战役中有所交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是那些经历过的,还是如此清晰。
我那个时候刚到公司报到,这是我的第一个项目,我们领导气魄很大,简单测验了我一下,就决定把我派往东北战场了。该客户在美国上市,来自美国本土,按照美国证监部门的要求,其中国的子公司亦需要遵循萨氏法案。他们在中国的公司没有专门的审计团队,所以把这个项目外包给我们部门来做。这个公司的管理层乃是我见过的最为心宽大胆的一群人(体也很胖,后来见到他们本人,简直象南天门的四大天王一般壮伟)。他们在美国的审计师与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谋面,回起电子邮件来全都懒洋洋的,要考虑双倍的时差。所有的工作指示都来自于万里之遥的美国,当地管理层对法案要求瞠目不知,还需我们的培训。我们部门当时在给一个超大国企做同样的项目,所有的同事全被老板派了出去,在这种情势之下,大姐带着我奔赴长春,开始我们的第一攻势。
以前从没去过东北,想象里一定是个极寒极苦之地。后来来了长春,发觉此地冬天温和,夏天清爽,简直是福地洞天一样的城市。此外,我一向对东北人抱有好感,在此地勾留多时,结交到很多好玩的朋友。
该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是个姓金的朝鲜族姐姐,刚见面时我才不信她比我大,让我叫她姐姐的时候我还很悲愤。这位姑娘短发大眼,走起路来脚下像是安了弹簧,一蹦一蹦的。她平日里好像没什么烦心事,整天笑咪咪的,露出很白的牙齿。后来听到她老说:“我儿子这个我儿子那个的。”才知道人家都已经是孩子他妈了,不由得感叹驻颜有术,可以回力于天。
我们在长春逗留了将近一个月,金姐对我们照顾有加,尤其对我,常常一口一个弟弟地叫。搞得我心里暖烘烘的。后来我们转战该公司的另一个分公司,我特意带回了当地特产的瓜子作为礼物送给她,她看了一眼之后就开始狂笑,边笑边指着我叫我坏蛋—我理解这可能不是出于愤怒的指责。后来经她解释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买的瓜子有个很响亮的品牌,叫做金傻子。我看了这个之后觉得冥冥中真有天意,连小小的瓜子在千里之外都可以做出如此准确的预言。我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差点被该大姐一掌拍死,那一掌雄浑有力,像是练过一些密宗大手印,不太像一个小巧的姑娘拍出来的。后来以后的很久了,金姐给我写信,还提到这一段,她说,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我坏笑的样子。
当时时限紧迫,我们内无救兵,外无强援。美国人发过来的审计程序根本和此地的实际情况千差万远。人家在谈系统的衔接,数据的映射,这里还在谈财务和业务的人工对账。对于这样不合时宜的审计程序,我和大姐不敢擅作主张地修改。只好分别给公司和客户写了很多信,但是没有任何答复,我和大姐商量良久,只好壮着胆子把审计程序依照现实情况作了相应的修改--对于这样的改动,美国人没说什么,但是公司后来却要找我们算账。我想古代打仗还要讲究一个从权,还要讲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若在外面做了一点主,回来就要被清算,不知道以后还有谁敢上战场。后来看了亮剑,里面李云龙的战友说:“靠指示打仗?你哪盘菜也吃不上。”当时我就想,要是我的领导也这样想那就好了。写到这里我不觉又想,如果换作从前的我来写以上这段文字,一定口诛笔伐,慷慨陈词一番。但这两年风波经得多了,坎坷经得多了,反倒懂了一点养气的道理。俱往矣了,就不翻旧账了,更何况是令人不快的旧账,就让它随着一年一年的岁月越漂越远吧。
日期:2008-2-25 22:00:00
2)东北夏季攻势
我现在还能很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彼时正是4月间,长春正是微风习习,吹面不寒的杨柳天气。我和大姐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坐在客户派来的一辆面包车上返回酒店。这是我们一天里难得的惬意时光,因为简单的晚饭之后,我们还要继续苦战直至深夜。那个酒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花园酒店,其实周围没有花园,只有几棵树和一片小小的草坪。酒店后面是一个宽大的院落,里面还有两个篮球架,偶尔可以看到几个大男孩在上篮。此时大姐通常都在给小马打电话。(她的宝贝女儿)而我则喜欢和司机闲聊。
客户派来的司机姓李,比我大不了两岁,我喜欢很亲热地称其为老李。老李身材魁梧,表情总是酷酷的。开始的时候对我很冷淡,表现出来的样子很骄傲。后来相处的多了,彼此间越来越熟悉,加上我本人也比较随和。老李就越来越喜欢和我聊天。
后来从金姐那里还听到过一个老李的典故,狂笑之余,我倒是对老李的本色多了几分敬意。据说前两年该公司还有一个老外,老李负责每天接送他。某日风雪交加的,两人不知在路上发生了什么口角,老李很酷地把那个老外落在了原地,自己开车回公司了。得罪洋人,自大清以降,就没什么好结果。老李当然不能例外,悲惨地被发落到了车间去开叉车。也不知道开惯了汽车之人,如何把叉车开得圆转如意。后来那个老外回了国,老李才得以解脱,回归本位。我后来曾经满怀好奇地对此事专门求证于老李。他没怎么解释,只是嘟囔了一句:“那咋地?咋整也不能欺负人。”我虽然最终也没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却觉得老李虽然高大粗壮,满面风霜,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送我回酒店,临别的时候很神秘地问我:“你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我当时忙得乱七八糟的,当然没看。老李就向我介绍说昨晚我所住的酒店有一男子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据说死状甚惨。我没见过这样吊死的人,但是想来一定是口吐长舌,面容狰狞。老李还进一步启发我说:“这样的酒店你还敢住?好像就是你楼下的那个房间。”诡异的表情好像他能预示到晚上的故事情节。我本来胆子就小,听了不由得满心恐惧,发愁间忽然灵机一动,邀请老李和我上去看球。老李慨然答应,我们买了酒肉,于是便有了一次很难忘的闲聊。(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条新闻是不是真的。)
那场球赛最终哪方获胜我早已淡忘了,不过聊天的情景却历久弥新。老李悠然地靠在床边,举着一瓶啤酒,露出难得的笑容。他说他的爱好之一,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啤酒瓶子,至今为止,收藏已数百计。我当时便奉劝他不如弃职远去,专门去收酒瓶子,这样既能创收,又可娱情。实在是事业和职业的完美结合。老李听了很高兴,夸奖我的点子实乃民国以来最馊的提议。后来我第三次来长春的时候,专门在托运的行李中放了一瓶据他说没喝过的啤酒。对这样的千里之外的情义,老李很是感动。当晚在李连贵熏肉大饼请我吃饭。这是我来了长春之后便心心念念的一个地方,后来吃过,也觉得平平无奇,由此想到小的时候每次闻到烤红薯的味道,口水马上就条件反射的流出来,后来有点零花钱了偷偷买来吃,却失望得要命。
这个公司用的财务软件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四班”英文名字是four shift.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渊源,从英文的字面分析,大概是说用了这个软件,工人们可以从“两班倒,三班倒”一跃而为“四班倒”—这个歹毒的想法简直想把工人活活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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