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掌柜早已经知道了，不多时便从堂后走出。经营药材的人没有胖子，大多身材较瘦，“悬济堂”的大掌柜也不例外，生就苦瓜脸，穿一件天青长衫。一出来便点头道：“古老板，常老板，鄙人‘悬济堂’武掌柜。还望多多指教。”
　　古允源起身回礼：“好说，好说。”

　　“恕我冒昧。”武掌柜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方才听伙计说您二位要走黑水沼，可是就我看，你们不像是领房，这……”
　　古允源不待他把长声拖完，就开口道：“武掌柜有眼光，我们的确不是领房，也从没走过西口。”
　　武掌柜脸一沉：“这不是玩笑吗？莫非是耍戏我武某人不成。”
　　“岂敢。不过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
　　“您看大门外，那么多领房，有的已经年过半百，大概西口走过不下百遍。可是有谁敢喊一嗓子‘敢走黑水沼’。没有吧？既然如此，领房又有什么用？”
　　武掌柜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
　　“请让我与蒙古人见一面，之后我自有道理，至于脚钱，大掌柜说给一千两，那就是这个数了，我决不再加。”

　　“嗯。”古允源说不加脚钱的这句话，明显打动了武掌柜，“你有驼队？”
　　“没有，我还是要用门外这些人。”
　　“那你有把握让他们不再加脚钱。”
　　“有。”
　　“你要见蒙古人……”武掌柜一手扶额，显见得心中委决不下。

　　“请大掌柜想想，要是这批药材运不出去，这笔买卖就砸了，到时候一万五千斤的药材怎么处理？”古允源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
　　“别说了，就让你见见蒙古来的客商。”武掌柜打定主意，吩咐一声让伙计去后院请人。
　　眼见伙计走向后院，武掌柜叹了口气：“听古老板讲话，就知道是个心里有谱的人。我也不瞒你说，这笔生意我现在做得失悔极了。”
　　“这笔买卖做成了能赚不少，怎么说个悔字？”常四老爹一直没开口，见古允源目的达到，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有些放下，这才插了句话。
　　“当初这些蒙古人来买药的时候，我就少问了一句话，总以为即使要运，也必是绕路而运。谁曾想货进好了，他们却说要以一个月为期运到，又不给定金，只说货到交钱，当时真如同霹雳一般。这批药材是加价进的货，即使是不加价，这许多五加皮也无处去销，只能眼睁睁烂在手里。到时候东家不但要辞了我，恐怕还要叫我通赔。弄得我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一想起来就头痛。”

　　“这么说，这笔买卖对武掌柜来说咬手得很。”
　　“就是这么句话。”
　　古允源点了点头，见伙计陪着几个蒙古人进来，知道是买药的客商到了。
　　这伙蒙古客商为首那人一张方脸却是尖下颌，双眉斜立，显得面目阴沉。这人进来就好大不耐烦，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道：“武掌柜，你总是避着不见面，难道不发货了吗？要是这样我们可回去了。”
　　“巴图老爷，您别急，这不是运货的人到了嘛，所以请您出来商谈几句，看看把货运到什么地方。”

　　巴图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古允源半天，挑了挑眉问道：“你就是驼队的领房？”
　　他打量古允源的时候，古允源也在看他，见问答道：“是。这趟货由我来运。”
　　“那你知道要用多长时间运到？”
　　“一个月为期，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
　　“既然这样，你有把握吗？要是过了期，我可不收货。”

　　“没问题，走过黑水沼到漠北，只需要二十天就够了。”
　　日期：2012-05-16　00:18:38
　　第六章（下）
　　“哈哈哈。”巴图一阵大笑，“敢走黑水沼，是条汉子。既然这样，你按时将货送到恰克图盟旗以西八十里的一个名叫乌克朵的小城里，我带人先回去，到时会在那里接货。”
　　“货款怎么付？”
　　“货到付现银。”
　　“多少？”
　　听古允源问到这一句，武掌柜对着巴图使了个眼色，巴图却看也没看便实话实说道：“纹银六千两。”

　　“恕我再问一句，这批药材运到漠北是要做什么用？”
　　“哼。”巴图大为不满，“我说你这个领房怎么这么多事。譬如说你们山西商人来我们草原买牛，我们会问这牛运回去是杀了吃肉、还是耕地种田吗？”
　　“巴图老爷您息怒，他也是好奇心重，没有别的意思。”武掌柜生怕得罪了蒙古客商，忙赔不是，一面回身埋怨道：“古老板，问那么多干什么，货运到收银子不就是了嘛。”
　　古允源笑了笑没言语，等巴图一干人等走了，武掌柜送至门外。常四老爹在身后悄悄对古允源说道：“我瞧着着这人不大地道，我以前也和蒙古客商打过不少交道，没一个象他那样说话支支吾吾。”
　　“但这笔买卖倒是不假。”古允源也小声说道。正因为真，所以期限很严格，要按期送到。如果别有内情，又或者是有意行骗，那倒是不妨放缓些日子，以免到手的大鱼跑了。所以古允源敢肯定，这笔买卖确实是不假。
　　待武掌柜转回屋，古允源已经神定气闲准备了一番话说。
　　武掌柜先开了口，苦笑道：“古老板，这下子我的底可是被你探得一清二楚了。”
　　古允源一抬手：“武掌柜，还像我方才说的那样，脚钱就是一千两，决不再加。”
　　武掌柜明显并不相信：“既然这样，古老板盯的是哪一份银子呢？”

　　“我方才算了一下，蒙古人出价六千两，去掉脚钱一千两，还剩五千两。而武掌柜进货用了两千五百两，等于是对半的利，难怪武掌柜对这笔买卖如此上心。”
　　药材生意，除了人参之外，难得能有两成的利润，两千五百两即使是对“悬济堂”这样省城数一数二的大药铺来说，也相当于一年的纯利，武掌柜要是做成了这笔生意，年终分红利，东家自然不会亏待他。
　　古允源接着道：“既然武掌柜觉得这笔生意咬手，何妨少担点风险。”
　　“你这话是……”
　　“我买下你手中五千斤的药材，但我不拿现银出来，如果货物平安运到，利润你我三七开。”

　　“也就是说这笔买卖，你入三成的干股，只分红。”武掌柜沉吟道。
　　“对。”
　　“那要是赔了呢？比如说车队陷在黑水沼。”武掌柜紧盯一句。
　　常四老爹答话了：“简单。我在太谷有老宅、有盐场，随便哪个都够赔你那五千斤的药材。”
　　武掌柜沉思片刻，一指桌上的文房四宝，“立字据。”
　　这份字据没有中保，常四老爹按了手印，将随身带来的房契与武掌柜过目无误之后，武掌柜也按上了手印。
　　“接下来就要去找外面那些领房了。”古允源松了口气。

　　武掌柜却紧锁眉头，“这些人可不好对付，在我们门外已经围了四、五天了，又想吃肉，又怕惹一身臊。”
　　“不要紧，我出去说两句话，他们自然会跟我一起走。”古允源极有把握地向外走去。
　　武掌柜与常四老爹对视一眼，也紧紧跟了出去。常四老爹是知道这般领房的厉害，深怕古允源吃亏，武掌柜则是一半担心，一半好奇，不晓得古允源会使出什么手段来降服这一班号称天难收、地难管的驼夫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