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看来真得打断你的腿，至少还能保住你的小命。”常四老爹火往上撞，几步赶过来，抄起顶门棍就要揍刘黑塔。古允源在一旁，怎么能让他真下手，立时拦住老爹。

　　这时候玉儿也到了，伸手夺过爹手里的棍子，真是又气又笑；“爹，您都多大岁数了，再说大哥都多大了，您怎么能还像小时候那样说打就打呢。”
　　“多大我也打得。”常四老爹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他可倒好，要去玩命！唉！”常四老爹一声叹，重有坐回到椅子里。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不冒冒险哪来的财路？还了那几笔利息和红利之后，家里一点积蓄都没了，我听说陈赖子正找到我们盐场的那几个债主，要收他们手里的欠条，来抽我们的本金。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傻眼，莫不如乘着这么个好机会，赚上一大笔，省得受陈赖子的气。”刘黑塔并不服气，一只手叉着腰抗声道来。
　　“听听，他还一堆的道理。”常四老爹心知干儿子说得没错，只是他要做的事太过凶险，说什么不能答应。
　　“大哥。”玉儿埋怨地叫了一声，转回头向着爹笑道：“女儿这可是听糊涂了，难不成大哥要去干什么犯法的事？”
　　“唉！我懒得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犯什么法，做买卖也犯法？爹不说，我来说！”刘黑塔巴不得妹子站在自己这边，抢着要把事情说清楚。
　　这事发生在三日前，消息传自太原府。从蒙古来了几位客商，找到省城最大的“悬济堂”药铺，说是要大宗的进货。药铺自然巴结，大掌柜亲自出迎，奉茶一问，却原来只要一味药，便是山西特产的“岢岚五加皮”。五加皮就是杨树根，要最细的那一截才有药效，主治痈肿疖毒，消水肿心腹气胀，又以岢岚县所产的最为奇效，不过这种药论药效不如延胡索，又不能种植，所以当地的药农采集量很少。

　　这味药“悬济堂”自然有，但一年下来进货量不过五百斤而已，这几位客商一张口要一万五千斤的货，把大掌柜的也吓了一跳，盘算一下，通省城搜罗搜罗也不到他们要货量的一成。这一万五千斤的生意着实诱人，大掌柜连夜派人到岢岚县进货，又向同行拆借，好不容易凑足了数量，但蒙古客商的一个要求却让这笔生意几乎泡汤。
　　“莫非有什么无理的要求？”古允源听得入神，见刘黑塔说得口干，给他递上一碗水，顺口问道。
　　要求其实并不无理，只是要送货上门而已，并且要一个月内送到。大宗买卖历来可以送货上门，像如此一笔巨额的生意，甚至可以免费送货，但就是这个要求，大掌柜却无法满足，双方就僵在此处，怎生也谈不拢。
　　“那是为何，眼看货已备齐，送过去就是一笔好买卖，为何不送？”古允源不解。
　　常四老爹开口了，说得又急又快，倒象是为他劝阻刘黑塔辩解似的：“古老弟，你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内情。”
　　内情是前来买货的客商来自漠北蒙古也就是俗称的柯尔柯蒙古，要求送货的地方也在柯尔柯蒙古草原的北面，靠近恰克图的盟旗所在地，那里也是柯尔柯蒙古人最大的聚居地。

　　“按照路程来说，从太原到柯尔柯盟旗，一个月的时间是足够了。可是，现在漠南蒙古与漠北蒙古的为了争夺一大片丰美的水草地正在交战，整个草原打得是狼烟四起。漠南蒙古与漠北蒙古的王爷都是朝廷封的，现在朝廷也不知要偏向哪一头，正在左右为难，仗还不知要打多久。要送货去漠北蒙古，就一定要经过漠南蒙古的地盘，到时候还不是羊入虎口。”常四老爹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了。

　　“难道不可绕路而行？”这是因为古允源对晋蒙之间的地理不熟悉，故此有这一问。要解释也很容易，从山西出发，如果要绕过漠南蒙古到达漠北，要么走甘肃新疆一线，要么过直隶奉天黑龙江，具是万里之遥，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也到不了。
　　日期：2012-05-14　00:06:49
　　古允源一听就明白，但有一点：为何刘黑塔明知不能成事，还非要前往不可？
　　只因有一条险道！
　　在贺兰山旁，经过传说中的铁木真陵，之后会有一条枯水河，涉河而过走上一天的路程便可来到一处草场。

　　“其实是墓场。”常四老爹说，“要想不被漠南的军队发现，唯有穿过这处草场，问题是这草场里处处都是无底的泥沼，每走几步都是一个杀人的陷阱。尽管人人都知道从这条路到漠北是最近的，可是没有几个商队有胆子从此走，最起码自我记事起，山西商人就当没有这条路一样。”
　　“想来在那里陷了不少人？”
　　“何止，你出门去问问，反是家里有走西口的，祖上都有人死在过黑水沼。”
　　“哦，原来是叫黑水沼，听这名字就是大凶之地。”
　　“半点不错，古老弟，你想想看，我怎么能让黑塔去冒这个险。”

　　但黑水沼也并不是有去无回之地，在沼泽里其实还是有路可以穿行而过，问题是这路总是变来变去，今年在这里，明年可能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就是最有经验的向导也摸不清路数，只能一步步去趟，运气好的就能趟过去，但大部分都一失足遭了灭顶之灾，连个囫囵尸首也寻不回。
　　古允源边听边作计较，此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这几日也替常四老爹盘算过，知道常家的灾厄还不算完全过去，主要就在当初常四老爹盘盐场时借的那一千两银子上，要是陈赖子真的把这几笔借债都转买过来，眨眼间就又成了常家的大债主，到时候还是会逼着常家腾房子。放印子钱的都心黑手辣，看样子陈赖子要使的正是这一招。而常家要想不受胁迫，只有趁早将那一千两还上，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老爹，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能赚多少？”若是少，自然不值得拿命去搏。
　　“听说‘悬济堂’去收药的时候，已经有人漏了风声，所以药农扳价，原本应该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药最后花了两千五百两才买到手。”
　　“运费呢？”
　　“现在就是差在运费上。这笔买卖要是不运，根本就不能成交。若是运，哪个敢去走黑水沼。听说现在‘悬济堂’的大掌柜急得团团乱转，运费肯出到一千两，可还是无人敢去。至于蒙古人那边的出价，那是人家的秘密，谁肯轻易泄露。”
　　“我懂了。”古允源眼前一亮，“蒙古人出的一定是天价，否则‘悬济堂’绝不会任由药农扳价，也不会把运费出到千两。老爹，我想去趟太原城。”

　　“你去太原城做什么？”
　　“这么大的买卖，不能只由‘悬济堂’一口出价，我想去会会那帮蒙古人，摸摸他们的实底，咱们既然要卖命。就要卖得值回票价。”
　　常四老爹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眉毛一扬：“古老弟，你要做这趟玩命的买卖？”
　　“不，我是替常老爹做，赚了钱还了债，就可以不受那陈赖子的气了。”
　　玉儿在一旁听了半响，此时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刘黑塔更是激动不已：“古大哥，你真够义气，我真是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