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展的那几天我肯定无法上班，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请几天事假。反正这公司的业务和那一摊毫无关联，不可能在那儿碰到公司的人。美国的公司对雇员在外从事同样性质的工作很忌讳，发现了一旦处理起来很严厉的，特别是在IT行业里。在生物技术领域里相对来说好一些，抓证据没那么容易，但有麻烦总归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大家都尽可能避免。专利部门的那个幸运家伙离开公司的直接原因是他在外面和另一家公司有业务往来，他利用公司的资源为那家公司做事，被发现了。事情不是很严重，并没有给公司造成什么损害，公司没有马上处理他，但他自己知道再呆下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辞职了，一走了之。

　　我感觉自己象根绷紧的发条，一直转个不停。除了这些事情外，渐渐长大的大儿子也开始有他自己的社交活动了。他在三岁时转到一个叫苹果籽的幼儿园，在这个幼儿园里的孩子大部分是老中。由于幼儿园也是老中开的，那一套教学方法很对老中的胃口，老中们都愿意把孩子送过来，结果人满为患，想进来还得排队，还吸引了不少老印把孩子送来。

　　这里的老中父母平时接送孩子，久了便熟悉了。接送孩子的前后总会在一块儿聊聊，特别是放学以后。大家的情况大同小异，有很多生活上的细节可以相互请教探讨交流，尤其是妈妈们，聊起来没完没了。孩子过生日要邀请小朋友们同乐，一班小朋友们便欢天喜地，因为可以去那些平时父母很少带他们去的小孩娱乐场所尽情地玩，象“丛林”、“竹林”之类的地方。当父母的自然得送孩子去，我第一次去时很好奇，还从来没到过这种小孩子的室内娱乐场。这些地方不象室外的大型游乐场有大型设备，都是些小巧的东西，但孩子们有伴，在一块玩得特别开心。到时间便聚到里面预订好的房间里坐好吃比萨饼吃蛋糕唱祝你生日快乐，吃完了出来继续玩，想回家的可以离开，孩子玩的时候父母们则坐在一块儿聊天。

　　这些父母们都是上班族，平时交流的信息都和硅谷的公司有关，大都是IT行业的。每当有大公司象思科、惠普等开始裁人时总会有父母们涉及，当然也有靠股票发了大财的父母。有一个叫强尼的孩子的父亲在一家公司工作了好几年，是个部门经理，公司给了他不少股票期权，一年前恰逢公司股票涨到高点，他把股票卖了后用现金在萨拉图加市的富人区里买了一栋四百多万美元的巨大房子，让其他父母们羡慕得不行。大家熟悉后有一天他就邀请大家去他们家吃饭游泳玩，大家知道后很高兴，都想看看这大富翁的房子是个什么样。

　　我们也去了。那天是个周日，下午我开车从劳伦斯快车道往南一直开，过了市区后进入了人迹稀少的绿色山坡地带，从大马路拐进了小径。七拐八拐地往山坡上爬了一阵就到了。房子的大门离路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有石阶通上去，坡度并不大。我们在路边停下车，下车后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大概能看到五六户人家，房子都掩在成荫的绿树后面。对面有一户人家刚刚做完新的房子，车库的车道还没有完工，四周静悄悄的。

　　我们走上台阶，见大门口有两根一人半合抱的大圆柱，光亮如新。老婆有些好奇这柱子是否大理石的，我用手指背在柱子上敲了敲，传来空洞的回音，我笑了，说这么高档的房子居然也做假。老婆有些不信地看了看，没说什么。
　　房子自然是富丽堂皇，面积巨大，两层楼的房子给人的感觉象个行宫。女主人告诉我们他们买了房子后花了好几万美元请人帮助设计家具的种类和安排，然后又花了几十万美元买家具。我们听了不觉咋舌，这家具都比我们的房子贵。
　　已经有很多人到了，主人让我们到后院去游泳池游泳，我帮大儿子和自己换好衣服，就进了后院，老婆带着小弟弟跟着我们。后院实际上是一面山坡，大概有一个英亩大小，游泳池靠近房子的后门，看上去没占什么地，但游泳池很大，十几个孩子大人在里面并不显得挤。
　　大家看了房子心里自然是感慨万千，人的运气真是差太远。男主人的情况和我们差不多，以前也是典型的上班族，北方人，为人忠厚。因了股票现在却是万贯家产，花起钱来淌水一般。女主人没上班，在家带孩子。来的客人里有个母亲是个上海人，长得很漂亮，羡慕之色溢于言表，说她就是想过这种生活。
　　游完了洗完了大家就坐在巨大的饭厅里吃些东西，边聊天，小朋友们则跟着主人的孩子到处跑。虽然羡慕，大家都还有底线，并不流露出来。大家都知道这种巨富不是靠上班能得来的，运气则不是人人都会有。在这种巨大的财富面前大家都很收敛，没有那种平时的随意放肆。男人们后来都坐在外面的露台上聊天，聊公司的股票，公司的产品，公司的情况。除我之外其他男人都在IT行业工作，他们谈的东西我大都茫茫然不知所云，我也不能去谈生物技术，否则他们会茫茫然。有个父亲注意到了，要我也谈谈我的公司的情况，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的公司去年股票最高才八十多，几天就掉了下来，想发财都来不及。

　　男人在这种场景心里总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男主人告诉我们对面的那家新建的房子里是一家印度人，是一家IT公司的主管，显然也是股票疯狂中的赢家。在去年的股票疯狂中湾区不知造就了多少这样的富翁，各个种族的都有，不过在报纸上读到这种消息和自己亲眼目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回家后晚上上床睡觉前，白天玩得很开心的儿子忽然情绪低落，嘴里嘟啷着什么。我没听清楚，就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问他怎么了。他眼里满是愤懑委屈，说为什么强尼家可以有那么大，而我们却得住这么小的房子。
　　我大吃一惊，这孩子才四岁不到啊，怎么就这么复杂了，难怪圣经上说人有原罪。我马上告诉老婆，她听了就过来，告诉儿子说房子太大了小朋友在里面会迷路，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害怕的。儿子听了疑疑惑惑地看着老婆，老婆很肯定地说我们的房子是小，但只要他叫一声爸爸妈妈都能听见，那么大的房子就听不到了。
　　儿子还是有点困惑，不过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沮丧，很安静地去睡觉了。
　　我叹了口气，说这不同阶层的人是不能来往，看看这孩子都成什么样了。老婆说以后就指望你了，买个大房子。我笑了，说别给我施加压力了，要短命的。

　　躺在床上我想了好久，都说人会嫌贫爱富，我自己一直过着穷日子，也没有什么富人朋友，从没有感觉到这对我来说会是个问题。可这孩子并不这么想，很自然地本性流露出来。以前看见比我们更穷或是住公寓的人时他从没有流露过任何优越感，在巨富的面前却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日期：2006-11-16　6:05:31
　　(二十二)
　　候宝山俩夫妻的签证都拿到了，来信问我什么时候来美国比较合适。我告诉他们开会前两天到就行了，我不打算让刘瑛去参展，就为她准备好了旅游的计划，让她一个人先去加州的风景点玩几天，等我们开完会后再和候宝山一同去东部旅游，这样两边都不耽误。我把我为他们准备的计划告诉候宝山，他没什么意见，说按我的安排办。
　　七月下旬他们过来了，那天我正在上班，因事耽误了一点时间，等我赶到机场时他们已经到了好一会儿。我在旧金山机场的国际到达厅找到了他们，道歉说有事来晚了。候宝山说他估计是实验室里忙得走不开，他自己也经常如此。不过刘瑛是第一次来，女人和男人总归不同，心里想的是些小九九，我们虽然相识，但第一次到美国就晚来接他们总归不是件愉快事。

　　好在时间还不算晚，接了他们后我沿着101开车往南走，一路上刘瑛话多了起来。第一次来美国自然是很兴奋，她告诉我她的孩子听说她要来美国，居然很羡慕地说“你好爽哦”，我笑了起来，他们的女儿我见过，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很漂亮。国内的孩子真是有意思，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