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稍愣了一下，半笑着说：“这能有什么生命危险，我们已经给他全身消毒了，也进行了洗胃处理，就是身上的伤口有些局部感染，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过两天就能回家，你们谁和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哦，我去。”蒋哲的母亲从座位上拿起一个布兜子，紧紧攥在了胸前，长呼出一口气，连忙随大夫一起朝收费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口头上表达着对大夫的感激之情。
　　蒋哲的父亲一屁股瘫坐在长椅上，使劲地搓了几下手，他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面露喜色的魏东升，慢慢伸出自己的右手，“还有烟么？再给我一根。”
　　马大光被母亲拉扯着在医院里四处寻望着魏东升以及蒋哲的父母，他朝着走廊两侧随意看了几眼，看到魏东升正叼着烟头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交谈着什么，急忙拽了拽母亲的衣角，用手指向一侧走廊的尽头，“妈，他们在那呢，站着的那个就是魏老师。”

　　“记住打死也不承认啊。”母亲使劲拽了一下马大光的胳膊，又一次小声叮嘱到。
　　马大光的母亲径直朝着魏东升走了过去，到了他的跟前，她使劲咳嗽了几下，当吸引起正在交谈着的两人的注意时，母亲回过头摆手朝着仍在后面慢吞吞跟着的马大光比划了两下，然后回过头满脸不满地对着魏东升说道：“我是马大光他妈，我们孩子怎么了？大老远把我们叫到这里。”
　　魏东升正说到一半的话语被马大光母亲的咳嗽声徒然打断，正欲发作，却听到她先发制人的疑问，不由更增添了心中的几分怒火。“你们孩子怎么了老师没和你说么？”魏东升问道。
　　“就说有个孩子掉厕所里了，还非说是我们家孩子干的，我刚才问他了，他就在一旁看热闹来着，其实没他什么事。”马大光的母亲边说着边将目光在魏东升与蒋哲父亲的脸上转来转去，随着声音的消失，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藏在自己身后的马大光的脸上。
　　马大光低着脑袋怯怯地移出了母亲的身后挪到了她的身旁，他低下头死盯住地面，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就是看热闹来着，我真没把蒋哲推到厕所里面。”

　　世界上最为真实的谎言大都由三分之二的真相与三分之一的杜撰叠加组合起来，形成令人难以抗拒的说服力，除了发言者之外，大多数人都很难将其与谎言联系起来，就好似下属见到上级后表述的一些日常对话，无外乎是几句人类通用的赞美之辞，除了表面上流露出三分之二的正常含义，剩下的三分之一，却往往是言者发自内心的真实想象。比如副科长见到科长，一定会微笑着主动说道：“您今天气色不错啊！”而副科长心中却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呐喊，期盼着从今以后科长的精神不断萎靡直至病退，自己便可趁机登上科长的职位。气色不错这种客套话在那三分之一的影响下，便成为了一句不折不扣的真实的谎话，但除了心智不健全者外，没有人会直接将那三分之一放大，完全抛开三分之二的掩饰脱口而出“老东西，精神这么好，啥时候才能病退啊！”

　　马大光的谎言便完全由这种简单的逻辑堆叠了起来，看热闹是谎言，没有推落蒋哲掉入厕所是实话，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他有没有推落蒋哲这件事情根本不被决策者所关心，此时魏东升一门心思在考虑如何将这三个孩子送往工读学校，而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宏辉中学不会由于没有生源而被迫关闭。
　　日期：2007-07-09 21:08:59
　　自己几番周折才为儿子谋得的训导员的工作也可以就此继续保留下来。
　　69
　　马大光的母亲随着蒋哲的父亲来到了病房内看望已沉沉睡去的蒋哲，随后不久，张老师带着另外两个学生的家长也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他们拎着许多营养品，刚一进门便急忙对着蒋哲的父亲连声道歉，这场面让马大光的母亲略觉尴尬，便也随声不情愿地附和了几句，心底却仍是抱定了死不承认的决心，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掉这个大麻烦。

　　张老师在病房内稍停留了一阵，便轻声返回到了走廊上，她看了眼靠墙站着的马大光，走到魏东升的身旁小声嘀咕了几句，魏东升满意地点了点头，扔掉手里的烟头，推开病房的门小声将蒋哲的父亲叫出了门外，“这几个学生的家长都到齐了，一会你和他们协商补偿方案，我们就不方便参加了，蒋哲同学就先在家中静养，落下了课程学校会安排给他补上的，至于学校方面对那几个学生的处理结果，明天我会召集他们的家长一起在学校开个会，我看您就没什么必要参加了，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这件事情，这一点请您放心好了。”

　　蒋哲的父亲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魏东升讲完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用力地与魏东升握了握手，便转身回到病房内。张老师在魏东升的身后静静观察着两人的举措，看到蒋哲的父亲没有丝毫意见表露出来，等他回到病房后，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对父子还真是相像，都这么窝囊，自己孩子都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倒挺沉得住气，你看那女的那样。”张老师说到这里斜眼瞅了瞅站在墙根处的马大光，“我要是蒋哲她妈非得和她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你不了解情况。”魏东升转过身对着张老师说，“要是他没调动工作，你、我、这几个学生还有学校，通通都会惹上大麻烦的。”
　　张老师闻言愣了一下，急忙问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魏东升看着她叹了口气，也没有作答便转过身径直走向了医院门口，留下张老师一人在走廊上傻站了一会，她看着魏东升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转角，这才回过神招手将马大光叫到了自己的面前，“一会和你妈说，让她明天上午来学校找魏老师开会，你要敢不让你妈来，你就永远也别回学校，听见没有？”
　　马大光晃了几下身子，颇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句，他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很快便会落下帷幕，无非是找找家长，和蒋哲道个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马大光在心底又悄悄地盘算起过几天该如何找蒋哲接着为赵阳的事情讨还公道。
　　张老师厌恶地看了马大光几眼，很快转过身在门上的玻璃窗朝着病房里张望了一会，除了另外两个学生的家长在喋喋不休地对着蒋哲的父亲道歉以外，马大光的母亲则双手抱胸靠着窗台斜立着，仿佛此时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以一种漠然的态度生生将自己推到了淡身事外的悠哉境地。
　　张老师看着马大光母亲那无所谓的模样，胸口不由产生一丝烦闷，她重重朝着里面白了一眼，侧过头看到马大光正在走廊上来回晃动着，张老师快步走到了马大光身前，用力地推了他肩膀一下，胸口处的烦闷化作一股莫名的怒火腾地蹿了上来，“你瞎晃什么！怎么在哪都不老实！？”
　　马大光歪着头愤愤地盯住张老师的面孔，整个身体如雕塑般僵挺在她的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马大光的眼神还是不断传递出因无力抗拒而导致的极度愤怒，它们先是隐晦地一点点挣脱出来，不一会便如泉涌般争先恐后对着张老师扑面飞驰过去。张老师立即读懂了马大光眼神的含义，她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只与他对视了几秒便败下阵来，无奈只好转身离去，刚走开了几步，张老师忽然转过身来，她用手指住马大光怒视自己的眼睛，声色俱厉地对他说道：“你看回学校后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