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控诉邻居家挥扫把打小头,她要控诉嫌弃小头浑身臭烘烘的人,她要控诉嫌弃小头不乖,到处乱拉撒,搞得家里乱哄哄的人,她要控诉所有对小头不好的人,她恨不能把他们统统叫来,让他们对着小头的尸体下跪求饶。南雪全都记着,她没忘,现在,她要统统把他们谴责一遍,她要把这世间所有难听的话都用来讽刺他们,以告慰小头的在天之灵。
末了,她看见一只黄色的蝴蝶远远地飞来,轻轻地停在了肩膀上,而后,又来回绕了一圈,两圈,三圈......慢慢地飞走了。
南雪双手轻轻地捧起鞋盒,坐在后座上,阿妈载着,往海边驶去。小头生前喜欢水,夏天里,她最喜欢游泳,现在,它去了,南雪要还了小头的心愿,把小头放在最澄澈的海边。
到了白沙浮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深蓝的海水暴虐地拍击着沿岸的奇形怪状的石块,天灰蒙蒙地。阿妈和南雪踩在浅黄色的一望无际的沙滩上,一个又一个脚印连成了一串又一串的音符,似乎在为小头奏着无声的死亡赞歌。
“南雪,来,把小头放下来。”阿妈在两块黝黑的大岩石中间俯下身。
南雪呆呆地看着眼前跳得老高老高的雪花,陷入了沉思。小头,这一刻,你真的要离开我了是吗?小头,没事的,海水那么清澈,你一定很喜欢的。小头,你好好地啊,好好的,好好地走吧。
“南雪,不犹豫了,把小头放下来吧。”阿妈催促道。
南雪在光滑的岩石上缓缓蹲下来,两个岩石缝隙处不断窜出的浪花时不时拍打着南雪的脸颊,偶有几滴咸涩的海水渗进眼里,弄得眼睛生疼。
“小头,再见了。”南雪把放在岩石上的鞋盒轻轻推进缝隙里,那远处的海水不断地涌上来,浪花不停地拍啊,拍啊,拍啊,那个鞋盒,那个装着小头尸体的鞋盒一只卡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一定是小头不舍得离去,在做着最后的道别。
“南雪,走了,不要回头,不能回头,一直跟着阿妈往前走,往前走。”南雪想回去,她想把小头重新抱回家里去,她不要让小头在深秋的寒冷的海水里度过漫漫长夜,她不忍心。可是阿妈,几乎是拖着南雪的身子,头也不回地地往车子方向走去。南雪先是无声的啜吸,慢慢地放出声音来,最后又歇斯底里地疯了般地一边哭着,一边深深地呼唤着小头。那平坦的沙滩上,划出一道深深浅浅的辙子,这是南雪对小头的爱与不舍见证,是南雪对生死存亡的思考,更是南雪对万恶的人性的第一次唾弃。
小头去世五天后,阿奶听隔壁的李妈说,她前几天拖地时,瞅见老张给南雪家旁边的旷地下了老鼠药,说是老鼠太多来了,要治治。小头是吃了中了毒的老鼠肉,发病去世的。
而老张家,离南雪家隔壁的旷地还有五六户人家,就算有老鼠,也不是爬到他们家里去。不知安的什么心,才让他千里迢迢跑来下药呢?
送完小头最后一程的那天晚上。南雪不哭,不笑,不喝,不吃,只是呆呆地又望起了天花板,一望就是两三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南雪去上课,老师在台上讲,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空茫地望着,望着,望着。有一天,坐在第一排的南雪,目光从黑板转向了教室外的花草树木,她望着,望着,望着,脑袋里空空的,心也空空的。一个男孩一瘸一拐地从远处走来,他颤颤巍巍地半步、半步地走着,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为了今天能够独立上学而开心,还是天生就是畸形的呈现微笑状。
从校门口到南雪宿舍旁的楼梯口这段路,不过二十来米,这个陌生的男孩子,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在凝滞的时光里,走出了自己悲惨的生命,走出了一个乐观的自己,也走进了南雪的心里。
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就这么难呢?有些人生下来四肢健全,心理却早已满目苍夷;有些人,身有残缺,却拼了命地乐观活下去。南雪啊,南雪,你个四肢健全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任由悲伤在心里逗留呢?为何要一直揪着自己不放呢?就不能放过自己吗?求你了,放过自己吧,乖啊,放过自己。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处,南雪的泪一颗又一颗拼了命地往下掉,她要把所有的悲伤统统倾泻出来,她要把对小头的思念和不舍诉诸泪水,她要把对邻居老张的憎恨和恨不能杀了他的怨念全部都倾泻出来。南雪戴着的口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心底里,一阵阵刻骨铭心的委屈、悲痛、愤恨,全都付诸了这如半山腰上的泉水般的泪水汩汩流淌。末了,南雪感到身体无比轻盈,那块压着自己的大石头仿佛被拿了出来,她的胃空了,心空了,脑袋也空了。南雪,趴在书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做个香甜的梦,梦里小头还在,她带着小头来到海滨街的人造沙滩上,小头快乐地又蹦又跳,刨沙戏水,末了,把自己整个满身污泥,睫毛上、狗鼻子上、嘴巴边全都沾上了细小的沙粒。南雪也不生气,就像看自己的孩子那般,允许它撒泼打滚,允许它无理取闹,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脾性怎么过分,玩闹得如何过分,没有一个父母是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的。只见小头跑着跑着,海浪一冲,就没了身影了。
“小头,小头,快回来,回来,小头,你别吓我,快回来,别玩躲迷藏了......”南雪紧张得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心又开始抽搐起来。
“南雪,南雪,下课了。”是同桌的声音。
“哦,好。”南雪艰难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头沉沉的,晕晕的,肚子早已咕咕直叫,一望门外,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刚刚那个真实的梦还在脑海中浮现,南雪拿起了书包,刚想站起来,双腿酥软地瘫坐下去,又麻又酸痛。缓了好一会儿后,南雪重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往停车场走去。
那天晚上,南雪回到家,看到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第一次一下子添了两碗饭,又猛地灌下了一碗胡萝卜玉米排骨汤,然后,上了楼翻起了久违的书本,旁边放置着几大叠这阵子落下的卷子,英语的、数学的、语文的......应有尽有,她一张张拿了起来,不懂的便重新看教科书,尽管如此,还是有太多的知识不懂了。她变得有些灰心,可是不行,她要把这些卷子写完,明天开始一定要慢慢补交上去,到时候若是因为没交作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喝茶”,她可不想,她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从吃饱饭到晚上十一点,南雪全然地沉浸在知识的世界里。末了,点了点了剩下的要补交的卷子后,洗漱了下,躺下床,一下子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闹钟响了两三秒,南雪“噌”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换了浅蓝色的校服,又把当天的学习用品装进那个玫红色的书包里,下楼囫囵吞枣地喝了两大碗瘦肉粥,又吃了一个的甜糯米包,身体暖和和地迎着朝阳,骑上车往学校去了。
抵达学校后,南雪清点了自己待交的作业,又借来同桌的作业本,把不会的题填填补补,然后几份几份地上交到各科目的课代表手中。一早上,南雪聚精会神地听着课,虽然偶有分神,她拍拍自己的脸,又把自己的状态纠正了过来。许是前面落下太多,一道物理题,南雪明白了“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却不知道怎么算力,台上的老师呢,默认大家都知道这道题怎么做,只是带着大家讲了解题思路,其他的都让学生自己私底下补充完整,南雪问了同桌,又打开课本,找来了计算力的公式,这才明白整道题的作答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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