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吴生明对我屁股打了一下，这家伙还有这爱好？他小声地说早就知道你小子有今天。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我今天这样是倒了大霉似的。
　　“马俊少，应该叫马主管了哦，你看我这记性。”杨奕拍了拍头笑了起来，笑容跟盗版书一样假。“请马主管谈谈接口问题吧。”
　　我又一阵心慌，老子主管位子还没坐热呢，你就开始整我啦，我扫了一眼，遇见薛总监鼓励的眼神。我心说，赶“马”上架，死撑吧：“谢谢公司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一直在做采购跟单的工作，所以知道采购员的工作多么辛苦，多么累。”安抚一下下属还是有必要的，“所以希望成控中心能够理解我们，大家多沟通，多协调，互相体谅嘛。”我说着同时脸上带着笑，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像正版书一样真，“明年的降价工作我希望成控中心来主导，采购部门来辅助，按照今年的降价幅度，我建议明年降价指标可以定在确保5%，力争10%。目前的供应商的开发力度要加大，新产品不要完全局限于现有的供应商，我建议不管是降价工作还是供应商开发工作，采购部一样可以去谈去找，当然啦，前提是必须比成控中心的要便宜。”我越说越起劲，但我的大脑告诉我，现在必须停止。

　　杨奕不讲话，薛总监说：“小马说得是有些道理的，杨经理不妨参考一下，小马新上任，大家多多支持他的工作，做的不对不好的地方大家都可以跟我说，我批评他。”
　　“呵呵，马主管说的降价指标我认为是可行的，我会向老板报告并尽快下发文件，大家有没有其他意见？”
　　屋里的声音变嘁嘁喳喳，所有人说话都把声音蹩在嗓子眼里。
　　日期：2005-10-12　23:09:58
　　（五十九）
　　直到会议结束时，成控中心的几位好同志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全名，杨奕都喜欢叫他们小张、小胡、小宋。。。这样的称呼别人看似是亲切，而在我看来是说话人把阶级划分这一恶劣思想充分的暴露于太阳底下。——小同志，谁比谁大，心里放清醒点儿。

　　按照老规矩，会后薛总监要请大家吃饭，这也是2002年最后一次聚餐，而且是成控跟采购部首次把工作从写字台搬到餐桌，意义重大，自不可怠慢。开了三桌，不难看出，每桌都是小小的一个阶级圈子。吴生明，陈妹妹还有其他几位采购部的同事都跟我坐一桌。陈妹妹给我洗茶杯，然后给我斟上一杯说老大，喝茶。茶杯上还带着陈妹妹护手霜的香味呢。稍顷，我萌发了第一个举措：给坐在我旁边的这几位加薪水。但不能加太多，只加200。如果下次我给他们加100，他们会对我心生怨恨的。200块足够陈妹妹买套水盈格的裙子了，也够吴生明请他的预谋一夜情对象吃个烛光晚餐了吧。人的欲望会膨胀但也是很容易满足的。

　　我去给薛总监敬酒，喝了一大杯啤酒，成控中心的北京“骗子”们起哄，说新官上任得喝三杯。服务员给我加第二杯的时候，我瞅见坐在旁边桌的小雨在向我摇头，我做了个“没事”的口形，仰头往下灌。喝到半杯时，反胃，这导致了我的眼睛有些潮湿，耳边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叫嚣声，我心中却听见另一种声音：是妈妈的皱纹在说话，她说俊少啊，要做妈妈的好孩子啊。是包子哥哥在说少爷，你要好好努力，别让妈妈失望。是小雨在说别太得意了，走稳一点。我把她们的话和着酒吞下肚，贴近心，记在脑。

　　2002年12月31日晚22点多的火车。从广州东站出发。身影重叠，人潮拥挤，我，心如止水。
　　到达江西是第二天的清晨。昨夜刚下过雪，积雪薄的地方已经开始融化。小雨妈妈家离火车站有几站路，那里叫商住楼。内地都是这样的称呼，也只有最近几年房产商才起了些个“小区，花园”之类的嚎头来糊弄消费者。
　　萍乡的公交车窗户外面灰蒙蒙的，车厢的地面全是过往乘客脚步遗留下的泥水，木纹椅子上也都是湿嗒嗒的，估计昨夜下雪的时候，司机没有关窗户。我们拎着行李站着看车子从城市里穿行而过，它像是被扔在了垃圾回收站，遍身都累积着灰尘，我们像是被上帝老爷爷玩腻的废弃的木偶，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们的角色随意变换，任意组合。他乐此不疲，我们痛苦万分。

　　萍乡灰尘大是有原因的。萍乡靠近安源，就是“毛主席来安源”的那个安源。那里盛产煤矿。我记得到达的当天下午我们是手牵着手去安源纪念馆，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路的两旁都是大大小小的黑色煤渣，雪水洗刷过，泛出亮亮的白光，印象及其深刻。还在那里吃了一碗炒米粉，那是很有特色的米粉。后来一听说江西的朋友回家，我总让人带那里的米粉回珠海。

　　经过一个很宽的通道，2楼，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鬓角有一点点白发，和蔼可亲，精神矍铄的老人，“妈”我叫得很亲热。
　　“终于想着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啦。”小雨妈妈的笑声很爽朗，小雨说楼下的邻居经常能听见她妈妈的笑声。一个外表如此快乐的人，内心也是快乐的么？
　　当然，我相信并且希望小雨妈妈是发自内心的快乐。虽然在这个城市里，或在那个城市里，寄居着很多个不快乐或者假装很快乐的生灵。譬如现今在回忆这些往事的我，只有在夜色把我眼睛笼罩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所拥有的只是一把氯化钠加水的混合物。——白天，刺眼的阳光把眼泪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妈妈端上来一碗狗肉煮面：“昨天临时去买的，炖了好久，趁热吃。”是那种很大的瓷碗，热气腾腾，看着都能让人感到温暖。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预感到除了我亲生的妈妈和小雨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应该就是小雨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