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邦一年之后，我的抽屉里丢了好多张银行卡，开户名是谁我都不知道，我只在每张卡上贴上标签，标签上写上供应商名称的开头字母，每个月的月底我逐张逐张去柜员机查询余额，里面有钱我就提出来，存到一张以包子名义开户的户头里。后来，包子真的去了金邦，我又把那张卡里的钱一次性寄给了俺妈。当时俺妈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买了那个什么体育彩票。我嘿嘿笑着说，体育彩票的奖金通常只有几百几千块，没这么多。

　　其实那时候也没多少钱，可是六位数还是让俺妈很担心，俺妈说你爸开店那儿会，那些批发部给他的回扣也就一两百块而已。听她这样说我好一阵紧张，我问俺妈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啊？俺妈说自己要小心点，偷吃要把嘴擦干净。我心想这话怎么这么熟啊？好像谁说过。
　　躺在床上，我心里盘算着，散热片一个月可以收五千，“梁开关”那边一个月估计可以拿三千，再加上我自己的工资，嘿，我成了万元户了，我不禁笑出声来。
　　“你一个人在乐什么呢？”小雨走了进来，坐在床上用毛巾擦刚洗过的头发。
　　“没什么啊。”说着我伸手去掀小雨的粉色睡衣。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快去洗澡。”

　　日期：2005-7-12　22:43:13
　　（二十九）
　　昨天晚上我跟小雨商量好了，我们去桂林。我上网查过了双飞4天1190块，不算太贵也不便宜。这三个月来，我很老实的拿本份工资，三个月一共发了6725元整，这只是账面纪录，扣除开销应该没剩几个子了。
　　早上一上班我就拿公司电话拨打工行95588查余额，偶尔占一下公司便宜，这不算什么。竟然还有3100块，真是奇迹。我很高兴得跑去找老王前辈请假。
　　三个月试用期之后，他成了我的主管，本来他座的位子应该是我的。这一点我一直记恨在心，我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劳动人民想翻身，闹革命也是迟早的事情。

　　老王前辈早上喜欢泡上一大杯茶，他喝茶喜欢喝得呲呲作响，座位那头的人都能听见，不知道是因为水太烫了，烫到了他厚厚的嘴唇而发出声响；还是因为茶太好了，故意而为之。
　　我走近，站在他旁边：“王经理，我想请几天假。”本来应该是叫王主管的，可是王主管三个字叫起来很拗口，所以大家都拍马似的叫他王经理，我也就这么跟着叫，刚开始叫得很不爽，但是有些事情习惯了也就好了。
　　“小马，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啊？”
　　NND，你才身体不舒服呢，你看我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生龙活马的像生病的样子嘛，睁着眼睛说瞎话，算了，人年纪大了就这样，不跟他计较。
　　“不是，有点私事要处理。”
　　“要请几天啊？”
　　“我想这个星期四开始，到下个礼拜一。”

　　“你等一下。”老王前辈开始在桌子上翻文件，他的桌子非常之乱，一大叠一大叠的供应商彩页资料和生产计划混在一起，他埋头找了会，抽出了一张纸，我瞟了一眼，是2000面包机的生产计划安排。
　　“不行啊，2000面包机的单就快要下来了，15万订单一次下，还有很多价格要你去谈呢。任务很重啊。”
　　老王前辈以一副寄予厚望的眼神看着我，我说那好吧，我知道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小雨说了这事，小雨说那算了，等你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说着眼神暗淡了下去。我说我们晚上去逛街吧，好不好？小雨抬起头笑着说好，你要补偿我这次去不了桂林的损失。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那个叫什么美的下午过来找我了，一段日子没见这姑娘漂亮了许多，可惜的是说话走路风风火火的，像个男人。她给了我一张名片，说是公司搬了地方，我仔细看了看，终于记住了她的名字：王灵美。我说：“王小姐，5万的货送完啦？”

　　“早交完了，你赶快催财务付款啊。”
　　“付款？你的对账单呢，你的发票呢？”
　　她笑着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看得我心跳加速，自从做了采购之后，每每看到灰色的信封就有种莫名的兴奋，这种感觉如同偷窥嗜好者看到对面那栋楼里有女人在洗澡忘记关窗户一样。
　　她说了句让我心跳迅速恢复正常的话：“我早就准备好啦。喏，这是对账单，这是发票。其实也不用对帐，5万个散热片，三毛一一个，一共一万五千五百块。”看她说话说个不停，我才想起来，忘记给她倒杯水。
　　我看了看：“那要是有不良品呢？”
　　“我补货给你不就行了呗，这还不简单。”我说那好吧，先这样吧。“什么时候可以付款啊？”

　　“你急什么呀，我还要办手续呢，你放心吧，不会少了你的钱。”她以为她用那一毛钱就可以把我给控制住，唉，多么单纯的一个女人，拥有着多么单纯的思想。
　　后来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隔几天打一次电话给我，催我快点付款，把我催火了，看到来电显示是她公司的或者她手机号码，我就不听，那时候我感叹中国电信的来电显示业务真TMD的贴心呐。不仅仅我又如此感受，当我把这句话说给我们部门其他几位同事听，他们一致击掌认同，看来他们也是成天被供应商催货款催得头大。所以在我们办公室经常会听到电话一直在响，座位上明明有人，就是没人听，有人担心电话会不会因为响铃响坏的就冲着话筒吼：催什么催啊？不就是几万块钱嘛！我把我的工资给你要不要？随之而来的就是摔电话的声音。可怜的采购员和业务员，我在想，谁会先得精神衰弱症呢？

　　日期：2005-7-13　22:47:24
　　（三十）
　　每个月的月底金邦都要做下个月的付款计划，有时候还要做假的承兑合同给银行，银行才会开出承兑汇票，等到供应商拿到承兑汇票时都差不多到了供货合同规定付款期的下下个月了。而一张付款申请走下来的流程更是可怕，首先我得按照上面高层领导批下来的付款计划填付款申请表格，交给老王前辈签字儿，老王前辈签完了再交给薛总监签，然后才是财务部那个老女人部长审核，最后不知道去哪里转了一圈回来，上面又多了两个人的签名，一个是所谓的资金管理小组，还有一个就是大老板了。

　　我们几乎对每一个供应商都苦口婆心的如此这般的解释过，次数多了也就懒得再去解释了，毕竟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这可以理解，但有的人就是不理解。譬如我们的王经理。
　　阿芳通知说5点钟准时开会，王经理有事情要宣布。刚公布完办公室内怨声顿起，原因是老王前辈主持开会一个小时是不可能结束的，两个小时是不够的，三个小时凑合能过，不是会议主题太复杂而是他那两片长期受优质茶水滋润的嘴唇喷射出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当然领导都是这样，薛总监开起会来，也是没完没了，不过我们更喜欢薛总监主持会议，因为会议结束之后，通常情况下他都会请我们出去撮一顿，所以会议过程中的气氛是良好的、积极向上的。不像老王前辈的会议，跟开追悼会没啥两样，就差戴小白花了。

　　老王前辈清清嗓子：“啊，好像很久没开会了哈。”大家都手捉着笔，低着头在本子上记录，至于记录什么这值得研究。会议室内悄然无声，我感觉好冷好冷。
　　“这次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有个2000型的面包机，15万订单，采用以前机种的物料，除了芯片，还有外观设计作了更改。”老王前辈一边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一边说，“BOM表大家都拿到了吧?”
　　我们拿着BOM表翻来覆去。“因为这一次量大，而且是一次性下单，客户给我们的价格非常低。你们每个人都去谈自己负责的那一块的价格，争取降价20%。”老王前辈做起领导来像模像样的， “特别注意一下，有几项一定要降，包装箱和泡沫、不锈钢拉伸桶、PC料、还有电机、芯片、电路板、电源线这些都是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