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则上我是不太愿意租给小年轻同丨居丨的。”这句话透露两个信息:原则上不愿意,说明是有商量余地嘛;相谈半天只有这一点小小的意见,说明对其他的条件都很满意。我笑着把结婚证掏出来,然后赶紧盯着张老师的脸。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是能感到满意从她的皱纹间挤了出来。接着她发话了“我本来是华亭人,在这千里之外,跟你也能算是是老乡了。加上你们小两口年轻漂亮的,我也很喜欢。留个手机号给我吧,我考虑一下晚上给你答复。”
好一个“两情相悦”的场面,生生把中介晾在一边。
日期:2010-11-15 14:04:45
中介这时候再不说话,就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了。这场谈话张老师一直是主导者占据着上风,连坐的位子也比我们高一些。很早以前,我也是个乐于在会谈中取得上风的人。不过,那几年当小二子的经历告诉我,在某个场合你能不能占得上风,关键不是你是否言辞犀利是否才华横溢是否貌似潘安。我很喜欢上风这个词,想必住在垃圾堆臭河沟化工厂边的人,对“上风”有着切身的感受。上风标明了一个位置,高高在上的位置。所以在这个社会中,至少现在是这样,上风的位置意味着你拥有优于别人的资源。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我在淮左开拓市场时,接触过一个县级市的交通局长。作为拥有决策权的领导,他在所有设计院面前都可以颐指气使;而作为一个身负着招商任务的政府工作人员,他就必须对着前来考察的投资商低头哈腰。这个资源的价值,决定于被别人需要的程度。
张老师不是个可爱的人,但是她的房子中介、我和妻子却都需要。
“呃,张,呃,张老师,那个,那个….”中介结结巴巴的打断了张老师的话,两只手在胸前伸出去顿了一会,像是示意张老师停下来。可能觉得这样的动作攻击性太强,也可能是注意到张老师的脸上有点不快,他讪讪的将两只手轻轻搓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我知道,他在紧张。的确张老师的气场很强,当然也说明这小子心里没有底。
我不能给他说话的机会。
“张老师,人家中介做了服务,我们可能需要按照他们公司的流程走。”我很诚恳的说,同时能感觉到中介感激的目光灼得我脸颊都热了。我有偷偷瞟了一样妻子,一脸恬美的笑容,不过稍显得有点僵了。嘿嘿,这丫头还是挺会讨大妈的喜欢的。也是这样的笑容瞬间拿下我娘的。我接着说“那你们中介是需要收取费用的吧?收多少?是只向我们租客收呢?还是向合同双方收?跟房租有什么直接关系?你能提供什么服务呢?”我一次提了这么多问题,就是不想给中介留下思考的时间。在我和张老师急切的征询目光下,这小子急急的开口了——这么快开口就要坏事“双方都要,一边一千,我们提供正式的合同。”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黑啊!中介费就要一千!不过我脸上毫无变化,至少我计划是保持原先的笑容,但是张老师坐不住了。
“一千?!我所知道的只要几百啊!”说着转过头来,“是你们找中介过来的?”我立刻一脸无辜“没有啊,是中介提供的信息。您也没有找他们啊?”话音一落,中介就完完全全被孤立了。我哗的站起身来,把那小子吓了一跳。“张老师,这次中介是因为我才过来的。您的房子我很喜欢,但是中介的问题我要想办法解决,尽量不让您有损失。我们先走了,跟中介谈妥了再联系您。”说着伸出手去。张老师惊讶于我这么干脆的提出告辞,缓缓的把手伸过来。我一把握住她的手。
握手瞬间,她一脸的错愕,丝毫没有掩饰住。
日期:2010-11-15 22:12:55
我当然知道张老师惊愕什么,因为她感觉到手里有东西。
那是一个小纸团,记着我电话的小纸团。我夹在指缝间塞到她的手里。
其实我出门的时候就准备了这张纸条,捏成小小的团放在身上。早已打定了主意,如果房子称心而且跟业主谈得来,我就要抛弃中介了。更何况这中介倒卖信息和漫天要价的行为,实在是无比坚定了我抛弃他的决心。
中介是个虾兵蟹将扎堆的群体,也就导致服务质量的良莠不齐。有些人指望能吃一口是一口,吃完买家吃卖家,最典型的便是接待我的这位。细细想来,如果有点其他混饭吃的手艺,谁会选择做这个每天奔波朝不保夕还被人指着脊梁骂“骗子”的工作呢?他们也许没有选择,也许经过深思熟虑。这些着装整齐却身形细弱的年轻人,往往被晒得面色黝黑。他们可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可能是进城寻找希望的务工人员。每每看着那些在楼宇间奔波或是在门面前闲聊的年轻人,我就会想到报纸上扑面而来的用工荒的新闻。现在年轻人对于工作的选择,首先考量的可能不再是能不能养活自己能不能补贴家里,他们对工作的理想很简单:待遇好、轻松、稳定。我不知道除了做熊猫之外还有什么类似的工作。
如今的中国社会是个丛林,它遵循着某种法则。自打我出生,就眼看着中国的上空盘旋着权力和金钱。其实每一个80后都会有这样一些同学,他们嚣张跋扈他们备受老师的关照,因为他们不是家里很有钱就是很有权;都会有这样一些朋友,他们少年得志他们香车美女,同样因为他们家里不是很有钱就是很有权。你们从起点就不在一个层次,所以竞争也不在同一个平台。有人说奋斗了十八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其实放眼望去有多少人是你奋斗一百八十年也无法跟他坐在一起的。
这就是中国的丛林法则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地方,某些力量早已划分了等级,狼跟狼抢肉,兔子跟兔子争草。在别处你可以一辈子是只笨笨的兔子,而在中国你如果是只笨笨的兔子,连其他兔子都要欺负你。
我如今仅是只兔子,而这个中介是只自作聪明的笨兔子。我感谢他在这么热的天穿着每个口都扎得紧紧的长袖衬衫带我看房,也仅仅是感谢而已。
晚上张老师就打电话过来了。先是夸了我一通如何聪明,接着说中介后来又带了好几个房客过去,她怎么看都不喜欢,还是决定租给我们。更重要的是,租金比中介报的还低一些。明天就可以搬过去,她会敦促以前的房客尽快完成扫尾工作。
于是,我在这个庞大的城市灿若天河的万家灯火中,拥有了一盏暂时属于自己的灯。
日期:2010-11-15 23:39:52
第二天搬家的时候,我觉得膝盖发软,想必是前一天晚上有点透支。妻子兴奋的在边上说着前一天的场景,她说真的像是地下党在接头一样,还说张老师也在电话里提到这手段太刺激了。其实我当时有另外一套计划,就是我先去认门,接着发短信让妻子上去找房东。不过思前想后,很不放心让妻子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乱跑,另外现在中介出外勤通常都会有两个人相互配合,谁知道另外一个中介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所以这种方法看似弄险,实则不过是在无觅处寻找可能性。
大致安顿一下,妻子就去上班了。站在窗前,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一时没有了头绪。对了!给单位人事处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报到上班。
我拨通了黄科的电话。
黄科是个白胖的中年人,在人事处负责新进公务员的考录工作。称他黄科并不是他担任什么实际的领导职务,我们局级别比较高,所以就算像他这样正科级也还是一线人员。
我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他是不是在面试的报名点了。因为我对他手上一串硕大的佛珠很留意,以至于对周围的环境印象单薄。那是一串深红色的木质佛珠,每一粒都很粗大。理论上,这么张扬的大颗珠子往往应该是紫檀的材质。虽然没有细看,但是我发现那珠子的颜色虽然深沉但是光泽不明显,用行话称为油性不大。我深以为这珠子并非是名贵的小叶紫檀,黄科不是打眼了就是欺负多数人不识货。我知道这里人热衷于信奉佛教,可是没有像行政机关的人事干部竟会公然戴在手上。这串佛珠让我对这个局的第一印象很好:自由。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