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涵登记了护照号，将一堆单据递出去，还有兑换券和人民币。看着美女老外满意地离开，梓涵悬着的心落地了，至于他有没有回应美女老外的“Bye”，是否说出第四句“Good bye.”他也实在是记不起来了，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刚才的表现，又可以用“激动人心”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糟糕！我们用错牌价了，旅行支票是外汇，应该用现汇买入价，这样的话就少给她了几块钱，这可怎么办啊？”聂雨汐复查业务流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一重大差错，导致对公柜集体陷入沉思之中。
　　主任走了过来，看了看这些传票：“简单，按照现汇价重新做一遍，把现金取出来，这不是留有这娘们儿的护照号吗？估计就住在对面榆兰酒店的，送过去就是了。”

　　于是，在主任的英明指导下，大家做了新的兑换水单和票据，梓涵拿着钱到马路对面的榆兰酒店前台，将护照号出示给前台工作人员，希望查询到这位女顾客的信息，结果“查无此人”。悻悻然，他回到了单位，说找不到这个人，说不定人家就不住在这个地方。
　　于是，这位来自丹麦的北欧美女带着无限的遗憾，损失了一顿凉皮、肉夹馍外加冰峰汽水的、本地豪华小吃套餐的费用，消失在人海之中，却沉淀在了梓涵的记忆里。
　　旅行支票兑换这种高大上的业务，竟然出现在梓涵工作的单位，实属罕见。因为当时的涉外酒店都有华都银行的兑换点，一般老外兑换都会到火车站附近的省行营业部，或者饭庄楼下分行营业部，分理处一般都不会办理这样的业务。因为一旦发生这样的业务，相应的账务就会产生，那么各类报表就会有更新，作为银行会计感到的不是办理、学会了新业务的喜悦，而是账务带来的麻烦。由于当年依然是人民币双轨制运行，涉外人员使用外汇券，外汇券由华都银行代发行，虽然与人民币是1：1的比值，但由于外汇券最小单位是1角，而汇率精确到分，由于这些原因，做业务传票就复杂了很多。对于梓涵这样一位连起码的会计知识中“借贷方”都不清楚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完成这一道复杂的程序，还好有懂的人，否则他只能躲到后面的值班室，直到美女老外离开再出来。

　　旁边就是四医大，四医大的很多老人，经常会拿着国外寄来的个人支票，或者国外银行本票过来办理托收业务，这种业务相对简单，登记后就送到营业部了，过了一段时间后，国外划回了资金，分理处通知办理托收的老人过来办转存手续就是。而老外直接过来兑现，必须现场操作，手忙脚乱还搞错了牌价，关键还要和老外对话，这个要求有点高，他感觉有些崩溃。
　　兑换风波带给梓涵的启示就是：必须开始学习英语，而且一定要认真从头开始学起。
　　刚好，针对当前社会上流行的“扶氏双向英语学习方法”，理工大开设了成人英语的夜间学习班，梓涵立即就报名参加了。第一天面试，一位老外和他聊天，说了很多东西，可惜他基本上听不懂，尤其是谈到时间、数字：上午、下午的时间分不清，3和6 的发音分不清，好在老外的太太是中国人，不断给梓涵翻译，使他由于听不懂而导致的尴尬情绪舒缓了许多。其实，很多人虽然学过英文，但是听力和表达恐怕都有问题，绝大多数人学的都是“哑巴英语”，注重的是选择题的对错，特殊语法的使用，完全忽略了语言的功能就是倾听和表达。

　　第一天上课，老外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起了个外国名字，当他看见梓涵的时候，微笑着说到：“Do you mind me call you ‘Peter’?”梓涵当然不会mind you，叫啥都可以，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名字。梓涵也会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有名字，老外非要起一个洋名字？这有意义吗？这种疑问也影响了他学习英语的兴趣，或者说不值班的晚上，看录像、打游戏、和滨子他们玩更有吸引力，于是，扶氏英文书成为书架上的弃物，直至变成出售的废品，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年。梓涵学习英语初始的热情，也随着美女老外的不再出现，晚上又重新回到电视机前、游戏机旁。英语学习的残留记忆，就仅仅是这个英文名字：Peter.

　　关于梓涵分配到华都银行的事情，一直是个迷，原来他以为是他父亲那位在财政厅工作的姨父所为，但是当父亲向这位姨父询问时，这个小老头十分诚实且有些懵圈地说，他并不知道这个事情。这样说来，也许是因为西京分行成立之初，需要人才，便从大学招录了一批。但是，从银行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来看，不像是银行开恩，大老远跑到泉城招录梓涵，他虽然在法律系小有名气，但是绝对不至于光芒四射，佛光普照到了三秦大地，引起金融界大佬的关注。

　　所谓的银行裙带关系，就梓涵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了解的信息，可见一斑：与梓涵同一批分配的学生之中，有本科也有大专，还有一名研究生，说明银行招聘是没有类似“必须本科以上的学历”底线要求的；同来的美女李晓娟，据说是农行副行长的千金，报到后就直接分配在营业部，可谓是朝中有人好说话，银行高层是通气的；分理处小小的空间，很多人也都是银行子弟或者关系，说明银行的内生环境以及内循环系统是发达的。所以，他李梓涵极有可能某一天踩了一脚狗屎，从此就交上了好运。

　　带着这样的疑惑，梓涵夹起了狐狸尾巴，或者也许是狗尾巴，唯唯诺诺地在分理处这个小小的空间苦熬日子。最终，学习英文的停止，也是因为他曾经在值班时候看英语书，被主任质疑，他就索性放弃了。当然，如果他自己意志力坚强，不受环境影响，或者对于未来有明确的目的，谁质疑都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努力，所以，肯定不应该是其他人的原因改变了自己的初心。
　　一天回家，吃饭的时候梓涵的父亲说起了他的毕业分配原因，为梓涵解开了工作之谜。
　　梓涵的父亲在水电学院担任领导职务，一位老师的父亲曾是省华都银行一把手——欧阳行长。欧阳老师无意间听说梓涵的毕业分配事情，出于对他老爷子为人的认可，便悄悄地告诉了已经退休的欧阳老爷子，而西京分行人事处李处长曾经是老爷子的部下，老爷子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一方面，李处长肯定要给自己的老领导一个面子的，另一方面，刚好银行今年扩招，要从应届毕业生中招录学生，梓涵就被编入了国家计划。这种事情比雷锋同志扶老奶奶过马路还要感人，简直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梓涵和他的父亲觉得一定要去感谢人家的，但是，欧阳老师婉拒了，而且，他不久就离开了高校去证券公司就职了。

　　此时，刘建平老师提供了一个线索，说他的一个同学在省华都银行是个科长之类的干部，而且还有律师资格呢。反正多拜几个佛，多磕几个头断然是利大于弊的。于是，梓涵他们三个人提上礼盒，前往永宁庄华都银行家属楼的某一间单元房，拜访了称之为华都银行某部门担任“襄理”职位的官员——王玮光。这位戴着眼镜，据说身体里安装了心脏起搏器的大神级官员，说起话来口气大过脚气，华都银行的领导都被其称之为“小某”、“老某”，比如李处长就是“小李”，欧阳行长就是“老欧”。华都银行的黑历史，他了然于胸中，虽然没有坐看云起时，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却也是喷云吐雾，笑看时局。梓涵觉得此人纵横四海，无往而不利，刹那间对王襄理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