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断案录》
第4节

作者: 白马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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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吏捂着口鼻挪到旁边,沈鉴伸手在断颈上摸了摸,沉思片刻道:“记:皮肉不卷,颈骨平过,为一击致命。”他忽然喃喃自语:“好大的力气,好快的刀……”
  “大人说什么?”书吏问道。
  “没什么。你接着写。凶手身高七尺余,穿黑衣,戴范阳毡笠。金眼,极易辨认。”
  “金眼?”书吏疑惑道:“天底下哪有金色眼睛的人?请恕学生直言,我在京城见过不少番邦人,什么碧眼、青眼甚至紫眼都有,可唯独没见过金眼。”
  沈鉴道:“我看得很清楚。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瞧见了。”
  书吏自觉失言,低下头如实记录。

  这时,几名军士突然齐声惊呼:“人头动了!”
  沈鉴回过头去,直吓得寒毛倒立。只见那颗与身体分离的头颅居然张开嘴,里面缓缓升起一棵紫色的枝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鬼!”,军士们刷的拔刀在手,就要上去将尸体剁得稀烂。
  沈鉴却喝道:“慢着!”他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住恐惧和狂跳的心脏,走到人头旁将枝芽抽出来。
  他凝视着枝芽,喃喃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将尸首处理完毕已是后半夜。顺天府正派兵挨家挨户缉拿凶犯,图像也将在明天一早绘制出来。可沈鉴知道这些都是徒劳,以那个人的身手,不会被如此轻易捉住的。
  他没有倦意,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黑暗中的房梁,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黑衣人为何要杀掉一个八品的小官?
  黑衣人的动作像久经训练的死士,出手不带半点犹豫。他们这样的人是昂贵的宝剑,斩的应该是凤子龙孙,普通人不值得出鞘。
  潘东阳的全部资料已经全部找到了——在遍布锦衣卫的国家里他没有秘密可言。可他怎么看也不像个能够引起风浪的人物。
  莫非是仇杀?
  沈鉴很快又推翻了这种假设。因为凶手既不愤怒也不紧张,甚至没有仇恨,他只是在完成一项工作而已。就像把一张纸团起来扔进纸篓那么简单。说句难听的,屠夫杀猪都没有他从容。
  还有那根诡异的紫枝,没人清楚它来自哪里,又如何出现在死者口中。

  按理说这个案子移交给顺天府就和沈鉴没关系了,可这些疑问像一根刺潜伏在他脑海里,时不时挑动他的神经。
  沈鉴叹了口气,起点燃蜡烛——既然睡不着,不妨做些正事。他顺手拿过陈大人给他的卷宗。
  灯花跳动着,发出啪啪的轻响。李茂源的案子比方才的凶案复杂十倍不止,沈鉴片刻间难以抓住头绪,只能先将案情梳理一遍。
  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怀疑对象,那就是朝廷中的主战派。他们有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说起对蒙古的战与和之争那是由来已久。自从永乐皇帝登基以来就一直没有停止对扩大疆域的渴望。永乐七年,他率众北巡,动了荡平蒙古的心思,第二年便雷厉风行的展开了军事行动。
  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跨过禽胡山,直抵饮马河,未动一刀一枪便吓得鞑靼部可汗本雅失里和太师阿鲁台闻风而走,将牛马撇了满山谷。明军乘势追击,连打几次胜仗,最后高奏凯歌班师回朝。
  按理说如此成功的行动会得到朝廷上下一致赞誉,可偏偏不顺耳的声音出现了。反对者是总览九卿事务的首辅夏元吉、礼部尚书吕震和兵部左侍郎李茂源。
  他们的理由是:自古举兵十万,日费千金,更何况五十万大军?
  事实上江南百姓的确为战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税负让昔日富庶繁华之地变得一片破败,百姓仅能以黄米粉、麸子皮充饥。要是连这都没有,便只能吃树皮、啃草根。
  千里平原寸草不生,每一棵树都是白花花的。
  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愿这种事情再发生。于是夏元吉弄了些黄米粉拿给太孙朱瞻基,说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民间疾苦就尝尝这个吧。”太孙一口咽下,立刻泪流满面,叹道:“民生何其苦也!”
  主和派的种种行为当然会招来旁人不满。毕竟永乐时期是军人主政,有仗打才能升官。可如此一来,嫌疑人便更多了,几乎到了难以计数的程度。
  况且最麻烦的事还不在于此,因为全天下最大的主战派正是皇帝陛下本人。若是……
  沈鉴越发觉得自己拿了个烫手的山芋。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行字吸引:“伤口皮肉不卷,颈骨平齐削断,乃一击致命。”
  沈鉴一愣,这段李茂源将军的死因居然和潘东阳一模一样。他继续看下去,旁边一行小字写着:“疑:凶犯极强,凶器极利,此贼狷暴而有勇力,擒之须五人以上。”

  沈鉴喃喃道:“好大的力气,好快的刀……”话音未落,突然寒风入室吹灭烛火。他激灵打个冷战,手边的卷宗也掉在地上。
  沈鉴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金眼人可能也是杀害李将军的凶手,他的目标是自己而非潘东阳,那倒霉的八品官也许只是凑巧穿着青色官服而已。
  杀手杀错了人,可不会就这样算了。
  沈鉴额上顿时冒出冷汗,急忙让驿卒调来巡夜军士把守在门口,直到天光发白才在恍惚中睡去。
  巳时,一个人怒气冲冲的推开了沈鉴的门。

  “姓沈的,你好自在!”
  沈鉴猛地睁眼,看见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他不怒反喜,跳起来拍着那人的肩膀道:“你可来了,快请坐!”
  原来此人正是到真定县“请”沈鉴的旗牌官。想必他也是骑马追来的,可终究晚了一日。
  旗牌官虽然心中愤怒,却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气哼哼的绰张椅子坐了。
  沈鉴打量他几眼道:“敢问老兄台甫?”
  旗牌官侧着头,极不情愿的抱了个拳:“姓赵,赵铁牛!”
  沈鉴道:“原来是赵大哥。可在五军营当过兵?”

  铁牛一愣:“你怎知道?”
  沈鉴道:“五军营老兵最为忠诚,为皇上可以死不旋踵,虎头牌只有交给这样的人才能放心。我若没猜错,赵兄你已经去过兵部,陈大人又派你来盯着我,是也不是?”
  赵铁牛道:“什么叫盯着?是让我协助办案,顺便保护你的安全。不过……你若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洒家也会如实上报。”
  沈鉴哈哈一笑:“言之有理。那咱们就算同事了,须齐心协力把这案子办好。”
  赵铁牛点点头,看了看沈鉴通红的双眼,疑惑的:“昨晚你干什么了?”
  沈鉴叹了口气,把事情和推论都如实说了,铁牛听罢惊讶不已。
  沈鉴问道:“赵兄,你是觉得这仗是打好还是不打好?”
  铁牛略一思忖道:“洒家习武,自然觉得打仗好。不过这种事应该拿到朝廷上公议,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沈鉴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没有定论,你不要声张。”说罢他伸了个懒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道:“走,咱们去户部衙门。”
  赵铁牛一愣:“你就睡了一会儿,扛得住吗?”
  沈鉴道一声无妨便出了大门。他要找的人是余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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