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恕的心砰砰乱跳。他清楚地记得,团政委和旅部的一个参谋,在二营出征前,单独将他找去团部,促膝谈了许久,主要是向他描绘关门山一带的发展宏图,其中关键一点,就是那里既无日军也无国军,二营可以脱离战局,放手大搞根据地,扩充武装。但是眼下日军的前锋几乎触到了关门山的山脚,这个宏图,似乎已经不那么美妙了。
教导员还抱着幻想,他语气颇为严厉地问夏连山:“夏副连长,你离开老家这么久,能保证这张地图基本上的准确性吗?”
离家五载的夏连山很忐忑,一时没有回答。刘恕越发严厉了:“这事关二营的革命前途大计,你必须为此负责!”
夏连山越发不安起来,并且感到憋屈——从一开始被副营长要求画这张地图,教导员就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现在竟然又要他为此“负责”!
吴子健和冯长治有心替5连副连长解围,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二人犹豫了一下,都没吭声。
终于,在教导员的一再追问下,夏连山开口了,并且语出惊人:
“教导员,营长,副营长,如果你们真想让我负这个责,那我……我还是想去一趟丰店县城!”
三个人果然被惊呆了,刘恕立刻想起了夏连山提及的在丰店的姐姐一家,他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夏副连长,我们在很严肃地问你地图的事,你又把你的家事拿出来,胡扯些什么?!”
对于教导员的大发雷霆,这两天夏连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们先不要急,听我说完。我原先几次请求去丰店,的确是因为记挂我的姐姐,但这次不同了。”
夏连山一边说,一边拈起了自己手绘的那张没有完工的地图:
“教导员要我为地图的准确性负责,说实话,我还真不敢负这个责。先不论我离开山西多少年的事,单就是关门山,我当年也只是知道它的名字,但从来没有去过。记忆里,它应该就离丰店有几十里的距离,但究竟是在丰店的正南、还是偏南,是偏西南还是偏东南,我也搞不准;还有,这几十里路,是三十里还是四十里、还是五十里,我也没走过。”
被搞得一头雾水的刘恕又要发作,但被营长用眼神制止了;吴子健见夏连山慢条斯理地应付着教导员,觉得很有趣,于是鼓励道:“嗯,连山,你的态度很实事求是,你接着说。”
夏连山话锋一转:“咱们八路军穷,连张像样的军事地图都拿不出,这我们都清楚;可是,中-央军和阎老西并不穷啊——眼下在丰店城内就驻扎着中-央军和晋军,他们一定会有这一带的地图,而且我可以断定是很详尽的作战地图。只要我们想办法进入丰店,还愁搞不到地图吗?”
“怎么搞?你就这个样子跑到国民党军的指挥部,去跟他们要地图?”刘树不无讽刺地看着5连副连长,噎了一句。
没等夏连山回答,吴子健却拍手叫起好来:“怎么不能要?连山以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联络官的身份去找他们的上峰,就说我二营全体官兵,正在丰店以西待命,随时可配合友军作战,拱卫县城外围,共抗日军。这么一来,要出一两张地图,岂不易如反掌?”
夏连山脸上露出喜色,不料刘恕再度拍了桌子:“吴副营长,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你竟然想向国民党驻军暴露我们的军力和位置,你难道忘了,我们去关门山开辟根据地,是要暗中进行的吗?”
冯长治也开了口:“教导员说的对,目前不宜向这一带的国军透露我们的建制和任务。这是出发前,团、旅首长对我和教导员反复叮嘱过的。”
有了营长的撑腰,刘恕的底气更足,他又开始警告吴子健不可以向那个受伤的晋军参谋交待二营的行程:“我和营长的态度很明确,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不要再带着那个国民党军官了。他从哪里来,就让他回哪里去!”
这回轮到吴子健对刘恕讥讽有加了:“教导员,你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念完经打和尚——人家肖参谋刚刚帮着我们审讯了日军俘虏,转眼咱们就要把人家丢下不管?”
刘恕不以为然地看了看那张审俘记录,声称那上面记录的日军俘虏的口供,对二营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我们又不打鬼子,要他们的情报干什么?”
吴子健一听教导员这么说,顿时上了火:“我们怎么不打鬼子了?不打鬼子我们红军过黄河、跑山西来干什么?”
刘恕自知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解释着:“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去关门山开辟根据地的,那一带没有鬼子可打。”
吴子健却不依不饶:“那里没鬼子可打,这里有啊!丰店那边昨天夜里还打-炮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将队伍拉过去,再跟城外的鬼子干一场?刚才肖参谋还质问我呢,问我们八路军要往哪里跑?”
“哼,八路军往哪跑,轮不着他一个国民党军官说三道四!”刘恕的脸阴下来,他转而对夏连山说:“夏副连长,你马上去联系村里的老乡家,看他们哪家能接收一下那个晋军参谋留下来养伤,营部可以出几块大洋。”
“不行!”吴子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肖参谋我要定了,绝对不可以把他留下!教导员你要是看他不顺眼,我就让他跟着5连行动。连山,你安排一下。”
不料刘恕第三次拍了桌子:“吴副营长,你怎么尽跟组织对着干?!你让二营带着一个国民党军官到处走,是何居心?”
“别动不动就国民党军官、国民党军官的!别忘了,我们八路——十八集团军,现在也是国军!你我都是国军军官!”吴子健寸步不让。
“你也别忘了,你我首先是共-产党员!”刘恕禁不住高声喊了起来,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焰。
到了这一地步,夹在中间的夏连山已经不敢再表态,他只好用目光去求助营长。
冯长治同样觉得棘手。他极为了解吴子健,既然老战友执意要动员肖俊平参加八路,想必有他的绝对理由。但教导员毕竟对国民党成见太深了,收容国军散兵是可以的,但收留一个军官,恐怕教导员会耿耿于怀。
“他们国民党,一直污蔑我们八路军游而不击,这就是其反动派的嘴脸!你真的觉得,我们红军改称了国军、就能和国民党反动派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刘恕继续对吴子健施压:“同志哥呀,我们来山西,当然是为了打鬼子,但是红军不能因为打鬼子而被蒋介石、阎锡山当炮灰用。我们必须保存实力,壮大队伍和根据地!这是党中-央的指示,你我作为共-产党员,必须无条件执行!”
偌大的帐篷里,渐渐只剩了教导员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回荡。
半小时后,这次主题杂乱的会议,结束了。会议做出如下决定:
一,全营收拾装备,上午即刻开始转移,继续转进关门山;
二,不再向丰店方向派出任何人员和兵力;
三,征求晋军参谋肖俊平本人的意见,如他同意,才可带着他一起行动;
四,由5连副连长夏连山,带一个班,会同本地向导,先期向关门山搜索前进,实地勘察关门山周边的村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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