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燃起。
李晚菘为赵三元点上一根烟,“你对李家有恩,不该让你再受无妄的纷争,同样也为了我自己,没了亲爹,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亲人,算作我的自私吧,就让他们糊涂着,这样对谁都好。”
究竟是谁杀了李谷雨。
不可能有真正的定论。
人性的善恶对错,更讨论不出结果。
但真相就如美丽又脆弱的宝镜。
破了,再难重圆美好。
这便是人世间的最真实。
唯我独尊与皆大欢喜,只存在于神话当中。
赵三元微微颔首,“我无所谓,更问心无愧,你作为老李家的嫡孙,你想咋办就咋办。”
事已至此仇恨已消,没必要再去坚持什么。
就像说的那样。
问心无愧。
不后悔今夜出手救了李豆苗。
也不后悔杀了一贯道的杂碎。
更不后悔弄死李冬至的亲大哥。
一定要说有什么后悔的话,唯有当时跟傻狍子对着呲牙玩的时候就不该被李冬至瞧见,也就没有可能被拉来房身沟蹚浑水。
卯时。
老李家用最快的速度找来一副棺材,将李谷雨的尸首放入其中。
没了长房大哥,李家最能抗事的自然是老四李冬至,他力排众议决定今日不光给老爷子下葬,也让大哥尽早入土为安。
待准备好一切后。
披麻戴孝的李家人与浩浩荡荡的下葬青壮一同出发,前往房身沟东南的山岗。
而阴阳先生这个差事,没有意外的落到什么都‘略懂’的康木昂身上。
“手挺疼吧?”
“还行,抹了药后已经没啥感觉了,就是腰子那块不得劲儿,感觉好像不是被扎了半寸进去,得半寸多啊,哦对了,昨晚吃饭时候你没扒几口就冲出去找豆苗了,忙活大半夜肯定饿的够呛,离开李宅的时候我拿了半张饼,你先垫一垫,要说这吃饼还得配大蒜啊,要是再抹点小葱酱.....”
康木昂依旧是那个康木昂。
话痨的老好人,叨逼叨叨逼叨个没完没了。
赵三元接过那半张饼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晨光洒落。
将两人的影子拉出许远。
时而触碰。
时而重叠。
经过一夜的混乱,危机已消,尘埃落定。
下葬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墓地。
在不知真相的众人眼中,老李家的点子太背太背,本来是风风光光的准备下葬老爷子,岂料刚刚到头七,府内突然招了土匪。
虽说将其成功击杀,奈何长子李谷雨在混战中重伤不治,好像还伤了不少扛枪的。
事实上就如李晚菘所说,这样的‘真相’对谁都好,他本身不会背上弑父的不赦之罪,赵三元也不必顶着杀人犯的头衔,李家上上下下会永远记得他和康木昂的恩情。
说到康木昂,他向来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实打实的老好人。
即便被折腾了够呛,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主持葬礼,把李家人感动的无以复加。
墓地在房身沟附近的山岗上。
选阴宅的本事,是寻龙定穴的一种。
其中的龙,代表着大风水;穴,代表着埋骨地。
有的牛卧马驰,有的鸾舞凰飞,有的盘蛇蜿蜒,讲究的就是个气势。
这阴宅算不得风水宝地,葬在这里后,子孙祸福各凭本事,至于怪道士的尸体,已经被李晚菘派人‘处理’干净了。
深山老林里扔死个人都不用埋,无需多久便会被野兽分食干净。
这年头失踪死亡的人口实在太多太多,怪道士扔里边连个水花都看不到,沧海一粟。
辰时一刻。
帮忙下葬的青壮们将两口棺材放好位置,只是心中奇怪着为啥老爷子是衣冠冢。
好奇归好奇,能省力气自然再好不过,也许人大家大户有什么讲究吧。
披麻戴孝的离家亲眷围在一旁,抽泣声不绝于耳。
康木昂站在墓坑前抚了抚眼镜框。
用他的话讲,这方面略懂。
“天藏王,地藏王,天地日月照山岗,今大中华国奉省房身沟李老太爷,前因南山采茶,北山采果,偶遇仙人赐酒三杯,南柯一梦驾鹤西游。”
“李房长子谷雨至孝至善,随父而走,绵绵思念无知觉,一声三叹徒徘徊,冥途再延父子之情,呜呼惆怅焉。”
“正所谓九天烟霞苏幕遮,碧枝丹彩满星河,李公李嗣敬天为父,敬地为母,孝子思亲,无能报补,今择黄龙岗上大地一穴,用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贯。”
“南处北向,顶玄落方,东至青龙甲乙木,西至白虎庚辛金,南至朱雀丙丁火,北至玄武壬葵水,中至中央虚戊己土。”
“天地开通,日吉时良,虔备香烛,诚敬酒茶,先请李家男丁对李老太爷三拜五扣,再悼李房长子谷雨,属鸡、猴、狗者转身回避,撒纸铺冥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众人虽不是行家,但上了岁数的也参加过不少葬礼,还就真没碰到过这种的。
大多数阴阳先生叨咕几句就算完,又急又快,像是他自己赶着去投胎似的。
再看一副教书先生般的康木昂,表情没有悲切,更无怜悯,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语调高昂,抑扬顿挫。
旁边再整个拉二胡的完全就在唱大戏啊。
够喜庆!
李晚菘作为嫡孙和嫡子,在最前撒着纸钱,表情淡然平静,倒是李冬至等兄弟姐妹哭的近乎晕厥,在后者们的心里,大哥李谷雨永远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啥麻烦事找他准会解决。
然而,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背地里李谷雨究竟多么丧心病狂,恐怕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分。
赵三元蹲在角落里叼着烟卷吞云吐雾。
对老康的场面话多多少少嗤之以鼻。
老李头就罢了,李谷雨还用念个屁的悼词?
配么?
当时真不该用炉钩子,根本不解气。
早知道就把他按在磨盘上活活给碾死。
想着想着,赵三元眉宇之间的戾气就愈发凝重。
手染鲜血身背人命的他丝毫没有感到不安或者彷徨,反而后悔手段不够畅快。
“三元叔。”
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三元冰凉的手掌被李豆苗轻轻拉住。
原来是属相犯冲的老李媳妇儿抱着李豆苗走了过来,孩子身体还很虚弱,能下地走路还需几天时间。
“三元叔别皱眉头,吃梨。”
看着李豆苗红扑扑的童真笑脸,赵三元愣了愣后,眉宇间的戾气散开大半。
老李媳妇感慨道:“孩子好像是知道你救了她一样,非嚷嚷着要一块来,来的时候刚摘的梨,眨眼功夫就被她捏的坑坑洼洼了,等回头忙完嫂子带你和木昂进城下馆子。”
没有回绝,赵三元接过那颗南果梨塞进嘴里。
有些涩,带着点苦味。
“三元叔刚才想事儿来着,没不开心,过来让叔稀罕稀罕。”
李豆苗非但没有抗拒,与赵三元很是投缘的样子,在他怀里开心的玩耍着。
“这到底是啥啊三元叔?”
“你的护身符,里边的铜心不要弄丢,否则三元叔会真的生气。”
赵三元的脸上带了几分真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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