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尽头,一座茶楼的楼上,正站着几道身影,透过面前珠帘般的雨线,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这窝囊……李公子何时习得了这么厉害的轻功?”
说话的是个体圆如球,口嚼断剑的妇人,满口烂牙犹如乱钉,堆满肉褶的脸上满是凝重骇然,正是刘妈妈。
“他好像发现咱们了……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说话的女子似有满目柔情,凤眸含雾,然那风雨中单薄娇柔的身体却绝对没有半点柔弱之感,只是简简单单负手而立,便已自骨子里流散出一股无法言喻的霸道,犹胜男子,霸骨天成。
“我对他越来越着迷了,看似普通,但内里却好像藏着无穷无尽的神秘,总能给人惊喜。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居然能自险境中博得生机,争得胜算,扭转局势;明明每次他才是最不可能活下去的那个人,可结果偏偏总能出人意料。”
这个人,自然就是“金钱帮”的帮主,上官小仙。
除了这两人,雨檐下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谢龙腾。他脸颊上的青肿早已散去,宽大的青袍正自迎风鼓荡,神情很是平静,仿佛变了一个人;从神剑山庄人尽皆知的懦夫、窝囊废、无人问津的二少爷,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而在茶楼下,早已躺满了诸多谢氏子弟的尸体,连同适才救走他的那位中年美妇,也都命丧多时。
谢龙腾擦试着手中的长剑,平淡道:“那上官帮主可要小心了。当你着迷一样东西的时候,你所看到的一面也许是他故意展露给你的,而这副伪装之下,可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话说,他是上官帮主什么人啊?”
上官小仙听到这个问题,两腮已显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眼中似有水汽漫出,很是羞怯地柔声道:“他是我的男人!”
我觉得千幻飘香步应该像李连杰版那个乾坤大挪移。
燕氏祠堂里。
天还没亮,少年便起了个大早,提着他那截竹杖,迎风冒雨,赶来练剑了。
果然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自从与李暮蝉刀剑切磋,互琢互磨,短短两月光景,他一身剑法已有长足长进,过往所知所学的剑谱也都在以一种惊人的进境融汇贯通。
而且他也能觉察到,李暮蝉的刀法同样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人使刀初时怪异,忽而高明绝伦,忽而又一塌糊涂,明明前一刻还是精妙无比的刀招,但下一招又变得惨不忍睹。
但这不是什么坏事,他看得出来,这人是在用心练刀,没有谁生来便能完美无缺,刀法也是一样。
曾几何时,有人日夜挥剑数千次数万次,春秋不缀,寒暑不绝,成就了一手独步武林的快剑,名震天下;还有人四时不改,终日拔刀挥刀,最后成就了惊神骇鬼的刀法,近乎神圣。
俗物只当如此重复便能得惊世绝学,但却看不透其中的变化。
那成千上万,乃至数万,十数万次的挥击劈斩,每一剑每一刀都不尽相同。
尽管看似毫无区别,听着也没什么不同,但为了达到最完美的技法,为了掌握每一招最精妙的变化,寻求至高一剑,至强一刀,千锤百炼之下,速度、力量、角度,以及反应,所有变化已自粗浅达至精微,这些都是肉眼看不见的。
这是一种境界。
在他眼中,李暮蝉正从粗浅之境过渡向入微之境,在一次次不停摸索着更好的,属于自己的技巧,杀人的技巧。
这个人的毅力很是可怕,不光好胜心强,对自己更狠。
一件事情做起来或许不难,难的是日以继夜,一直坚持下去;而李暮蝉的好胜心强到他连自己都想赢,一次次打破极限,然后又不断挑战极限。
很迫切。
燕十三已能感觉到,这个人很迫切地想要得到实力。
可怕。
但是,他也一样。
老旧的布鞋踩过地上的水洼,燕十三走进了祠堂,他忽然翕动了一下鼻翼,嗅到一丝血腥味儿,目光游走一停,投向角落。
李暮蝉正自打坐吐纳,浑身衣衫尽管早已湿透,但却冲不散那股浓郁的血腥,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眼瞳幽幽的也不像个活人。
燕十三犹豫了一下:“你受伤了?”
李暮蝉温言道:“没有,只是遇到点事情,气力损耗过度。”
燕十三眼神动了动:“街上的那些人是你杀的?”
听到这句话,李暮蝉眉梢一掀:“什么人?”
燕十三并未靠近,而是站在门口,将瘦削的身子缩进了角落里,警惕着四周,小声道:“神剑山庄的人。听说连‘飞凤女剑客’谢凤凰都死了,那人可是华少坤的妻子,谢王孙的姐姐,谢晓峰的姑姑,还有剩下四十三名谢氏子弟,悉数毙命,被人摆在了‘夫子庙’前。”
看着李暮蝉渐渐苦笑的神情,燕十三继续道:“而且杀人者还留下了一句话。”
李暮蝉问:“什么话?”
燕十三忽然笑了:“杀人者,‘幽灵公子’李暮蝉。”
李暮蝉揉了揉眉:“昨晚我确实杀过人,但杀的不是这些,估摸着是我那位娘子的手笔……幽灵公子,呵呵,真俗气。”
燕十三瞪大眼睛,似是极为诧异:“你还有老婆?”
李暮蝉翻了下眼皮:“怎么?像我这种文武双全的年轻俊杰,受到江湖上一众侠女的痴迷不是很正常?”
燕十三笑的更是古怪,生硬极了,嘴角牵动,脸颊抽动:“侠女?往后估计没有了,只此一事,再加上伱还修炼了‘幽灵秘谱’,为‘幽灵群鬼’的传人,从今以后‘李暮蝉’三个字可就是邪魔外道,白道武林、名门正派,人人得而诛之。”
李暮蝉听完不惊不慌,反是笑着点头:“岂不很好?”
燕十三诧道:“这还好?”
李暮蝉长身而起,漫不经心地道:“这江湖波云诡谲,人心险恶,人人都是人前一副面孔,人后一副面孔,狡诈难测;比起邪魔外道,至少你还知道他们不是善类,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什么江湖宿老,武林前辈,说不定明面至慈至善,至仁至义,背地里却男盗女娼,阴险卑鄙……”
话到这里,他深吸气了一口气,眼神隐有变幻,幽幽道:“我既以‘幽灵秘谱’踏入江湖,根本就无需稀罕什么良善之名,恶我者我自恶之,杀我者我自杀之,何须在乎前方是正是邪,是友是敌。”
燕十三叹了口气:“你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将来倘若武功大成,江湖少不了几番动荡。”
“动荡?”李暮蝉嗤笑一声,而后意味深长地长叹道,“动荡怎能够啊。”
他笑声忽然一改,看着燕十三,轻声道:“既然我已是邪魔外道,你该走了,我得在这里等两天。”
不想燕十三学着李暮蝉之前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是为了和我争这个地方,故意演了一出戏吧?”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忽然又都笑了起来。
“我既不是白道,也不是黑道,更不是什么正道邪道。”燕十三看着手里的竹棍,仿佛心驰大道般希冀道,“我只想看看武学巅峰,剑道顶峰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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