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江湖纪事》
第8节

作者: 奋斗出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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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的做人做事和她临别的话,像是紧箍咒一样,深刻影响着我。

  但我始终不是她,我无法复刻她的经历和教育。
  此后十余年,被现实这个大粪缸染了无数次后,我的面貌终于变得模糊不清,我的双手也沾满了血腥..
  刘八斤在县城有个开饭店的亲戚,他介绍我去饭店做学徒。
  在这个失业工人越来越多的背景下,做厨师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起码饿不死。
  于是,我去了。
  我隐约记得,那天下午,饭店正在进行扩店改装。
  饭店不营业,几个工人正在给墙壁刷腻子灰。
  刘八斤、刘彦明和已在社会上打流两三年的羊克坐在饭店门口的地板上抽烟。
  “祥哥。”

  看见我来,刘彦明第一个就起身,走了过来,笑呵呵的散烟。
  刘八斤与羊克两人也起身走了过来。
  抽着烟,大伙寒暄着。
  羊克拍着我肩膀,不太相信地说道:“嘉祥,你是真打算一辈子做个厨子啊?”

  “当厨子不好吗?当两年学徒,攒点本,回头开个小饭店,兄弟们过来捧场,免单。”我半开玩笑的说道。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这性格不太适合做生意。
  我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理财观念,更没有商人那种精明的气质。
  以前在开废品站时,同行废品站的老板恨不得拼命压秤,各种挑毛病,比如秤下弄块大磁铁啊,欺负人家不懂行拼命压价什么的。
  我就不这么干,人家送过来的废品,不管是废纸,或者废铜废铁,往秤上一搁,该多少斤多少斤,该什么价什么价。
  如果碰到熟人,我都是报最高价,赚多赚少是第二位的,做生意讲究信用,大家和和气气把交易做了,回头认可我这个人,能找我喝喝酒,我就觉得值!
  这种性格,做小生意挺吃亏的,我开废品站之所以还能挣点钱,纯靠胆子大。

  很多废品站老板怕担事儿,不敢收黑货(来路不明的货物,通常是赃物,偷来的,或者抢的),我敢!
  比如一个黑货水泵,废铁能卖个15-20块钱,我接手,转手能卖100,甚至120,价格翻了好几倍。
  “说的跟真的似的,你要开饭店,不出一个月就得倒闭关门!”羊克有点不信,转头看向刘八斤,“刘八斤你也真是的,介绍他来饭店当学徒,你看嘉祥那双手,拿刀倒是蛮稳当,颠勺他也颠不动啊!”
  刘八斤十分坦诚:“主要是我二舅(饭店老板)这里缺人,我二舅抠抠搜搜的,付不起太高的工资..”
  “嬲卵!”我怒骂。
  “哈哈。”刘彦明抬眼看了眼天色,笑呵呵地说道:“天快黑了,找地方吃个饭,边吃边聊吧。”
  天色确实不早了,我们起身准备找个饭店边吃边聊,就在这时,来了两个流里流气,纹龙画虎的流子。
  左边一个虎口处纹着狼头纹身的青年扫视我们一眼,目光定格在我身上,说道:“你是何嘉祥吧?我老大想请你吃个饭。”

  他态度倒还算客气,但我向来不爱吃陌生人的饭。
  “你老大谁啊?”我问。
  “独狼东哥。”纹狼头的流子说,言语间颇为傲气。
  独狼?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吗?
  独狼这个人在江陵县道上名头太响了。
  县城区有三条街道,分别是大塘街道、双塘街道、宋塘街道。

  大塘街道,靠近火车站,这里主要有两股势力。
  一股势力是扒手党,专门负责在火车站、批发市场一带扒包,领头的老大叫张山,外号老鼠。
  这边各种小餐馆小旅馆多,人员鱼龙混杂,另一股势力是负责抽取保护费的,沿街给每个餐馆旅馆收取保护费(管理费),这伙人的老大叫申伟东,也就是独狼、东哥。
  贺军当时被我用砌刀剁了好几刀,听刘八斤羊克他们说,贺军右腿已经瘸了,去医院花了四千多,也没治好,永久瘸了。
  贺军是独狼兄弟,为这事儿,独狼找我,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我差你那顿饭啊?请我吃饭,我们就得去啊?”
  刘八斤走了过来,吊着眼睛瞪着纹狼头的青年。
  狼头青年右边的流子冷眼说道:“给脸不要脸是不?”
  “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你娘的大象呢?我们就不去,你咬我啊?”
  刘八斤叉着腰,腆着个大肚子说道。
  他就这么个性格,可能一般人听见独狼这个名号,都吓得不敢说话了,但刘八斤却没当回事似的。

  “好赖不分,非得让我动手请你是不?”右边的流子说着,伸手就要薅我头发。
  我后退两步,避开。
  避开的同时,我眼角余光注意到羊克不知道啥时候,已经从路边捡了半块砖头,也不吭声。
  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一副板砖刺客的架势。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刘彦明走到近前,从兜里掏出一包芙蓉,一边散烟,笑着说道:
  “兄弟,独狼大哥的名号,我们是知道的,不敢劳烦狼哥请吃饭,你看这样行不..”刘彦明说着,伸手一指斜对面的有三间门脸的饭店,说道:
  “狼哥要不嫌弃饭菜粗陋,就这个顺吉饭店行不?给个机会,我们兄弟请狼哥吃饭!”
  我有些讶异地看了刘彦明一眼。

  这个人,我至今才见了他两次,但给我的印象真的非常深刻。
  他简简单单两句话,姿态很低,但不卑不亢,信息量巨大。
  独狼请吃饭,和我们请独狼吃饭,意义是不一样的。
  有贺军的关系在,独狼的这顿饭恐怕没那么好吃。
  但他既然放话请我们吃饭了,我们不去,那就是怕了他。
  但如果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独狼作为江陵县道上最有名望的五个大哥之一,
  在道上成名好多年了,我不相信他能因为我杀了人,就怕了我。
  此外,刘彦明话里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

  独狼是混大塘街的,而这边是双塘,是青龙的地盘,他如果跑双塘搞我们,那就是越界,是坏规矩。
  这是鸿门宴,也是让我一生难忘的一顿饭。
  因为这顿饭,我一头扎入刀光剑影的江湖,也是在这顿饭后,我与一个万万没想到的黑道大佬重逢,而他竟然是...
  年轻的朋友,可能很难理解,以为混黑道无非就是打打杀杀和人情世故以及利益。
  笼统的讲,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这里面还充斥着大量的地下规矩和道上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尤其是新世纪以前!
  九十年代的黑道,其实挺尴尬。
  一方面,市场经济蓬勃发展,很多下海的商人都挣钱了,有的胆子大有魄力的,短短数年就发大财了。
  但道上流子兜比脸还干净,且流子普遍起点低,没啥眼界,更没几个有家庭背景。

  另一方面,道上人物社会地位也低。
  在普通人 面前,说话大着嗓门,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但在当权的肉食者面前,屁也不是。
  这个年代的道上大哥,也很少有能当代表和委员的。
  没有黄马褂,又是社会不安定团体,当权者嫌弃,老百姓也憎恶,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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