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没有深入施工现场,依然根据规定戴了白色的安全帽。
二人在项目经理武建仁的带领下,沿着大门走进了施工现场,联排别墅群已经初见规模,沿着别墅与院门之间宽敞的过道一路朝南走,就来到了沙滩,沙滩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边是一棵棵生机勃勃的棕榈树和椰子树。
张焘抬头眺望着无人管辖而肆意生长的树顶,转身看着身后的别墅群,语气难掩得意:“怎么样?继铭,要不要买上一排?”
苏继铭用眼尾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小张总改行做售楼小哥了?”
张焘嘴角一咧,冲他暧昧地眨了下眼:“诶!也不是不可以?我要是从基层做起直接销冠!”
游说哥儿几个一人买一排,他隔天不就直接升职么!
“放开我!让我过去!”
“你冷静点,别闹事!”
“我冷静不了!那可是人命!”
“别胡闹!”
“张总!张……唔……李建安不能白……唔唔……”
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打断了张焘和苏继铭的谈话,二人齐齐转身朝声源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皮肤黢黑的民工拼命朝他们舞着双手,他身后有两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拼命拉着他,还有一个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往后拽,没一会儿就只能看到他舞动的手指,接着就彻底看不到了。
“怎么回事?”张焘寒着脸问身边的武建仁。
武建仁支支吾吾的,拼命擦着汗,他是真的不敢说。
李建安死在这片海域,就在第一排联排别墅前,还没建成就已经划为凶宅区了,到时候谁敢买?所以分公司决定欺上瞒下,对下面认识李建安的工人解释说他辞职了,对集团直接瞒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相,这里头就包括李柔,因为李建安写了一份遗书托人交给了她。
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李建安的师傅最清楚不过了,这孩子是孤儿,真的很缺钱,连一分钱掉地上都会捡回去存好,就为了娶他心爱的女孩,不可能辞职的,就算辞职也不会不让他这个师傅知道。
刚才闹事的人就是李建安的师傅夏国忠。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张焘眉头一竖,周身的威压震得武建仁更是冷汗涔涔。
武建仁咬咬牙,心一横,既然分公司选择欺上瞒下,他自然不会去当什么正义使者,他低眉顺眼地说:“小张总,您先别恼,事情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咱工地上有个小伙子发了工资特别高兴,就跟外面的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喝大了失足掉海里淹死了,啊!当然,是在附近海域,不在咱这儿,您说这事儿闹得!”武建仁谎撒开了,越说越有信心,他自己都信了,说着还缓缓摇着头,一副悲怆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可惜liǎo!可惜liǎo啊!”
张焘狐疑地看着他,如果这是真相,那刚才那个人闹什么呢?这不是意外吗?他寻思着也就问出来了。倒也不是他冷漠,只是素未谋面没有感情,另外就是他们家从事的行业,这种事真的太常见。
武建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刚才那个人叫夏国忠,是那个小伙子的师傅,人是他带出来的,师徒俩感情好着呢!”
“有给家属赔偿吗?”苏继铭比较关心这个,尽管是意外,公司为了人道主义也应该赔偿一些抚恤金的。
武建仁一哽,随即点头如捣蒜,眼皮子却像快门似的不断眨着,说:“赔了赔了赔了!必须赔!”
苏继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真话只需要说一遍。”
他的气势比张焘还慑人,武建仁顿时两股战战噤若寒蝉,完了!怎么听到饭碗裂开的声音?!
“所以到底赔偿了没有?还是说赔偿金不到位?”张焘侧着头看着武建仁,见他不停擦汗,嫌弃地问道,“你很热吗?”
“哎!”武建仁一点头,随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热!”又想到苏继铭说的真话理论,不由紧张地一顿,偷眼看了看他,见他神色淡淡,才稍微松了口气。
张焘鼻哼一声,赔没赔他难道不会去分公司调查吗?
“走吧,继铭。”
见苏继铭和张焘往回走,武建仁赶忙跟了上去,寻思着再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埋头想了一会儿,大跨步走到张焘身侧,正好听到张焘跟苏继铭说:“应该赔了吧?没赔的话来闹事的就不是他师傅了。”
苏继铭没说话。
武建仁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摇头晃脑地说:“二位领导,你们有所不知,淹死的工人吃百家饭长大的,他的抚恤金是他们村干部来领的,没有分给夏国忠,所以他才闹事,人嘛都贪着呢!”
“哦?”张焘示意他继续说。
武建仁立刻就壮起了胆子,反正张焘他们也不会久留,而且天高皇帝远的,他自然向着分公司的领导,他睁眼说瞎话,却端得一脸诚恳:“小伙子是孤儿,咱们也不能欺负他家没人是吧!既然他吃百家饭长大,那这笔抚恤金就给他们村里,也算了却他们对小伙子的养育之恩,这事儿,分公司的小出纳知道,抚恤金给的现金。”
给现金这事是真的,就算去公司问出纳也不会穿帮,那小姑娘也不知道来领现金的是什么人,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那30万现金可都落在了他们这些小头头的口袋!封口费!
故事听着感动吗?可张焘和苏继铭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张焘沉吟片刻,说:“走吧,去你办公室。”
武建仁连声“哎”着,有些受宠若惊,领导去他办公室,不得说几句体己话呀!他赶忙狗腿地上前带路,只是没成想,两位领导刚落座,便吩咐他去把夏国忠喊过来。
夏国忠到了之后,张焘吩咐武建仁:“出去把门关上。”
武建仁马上照着后半部分的吩咐关上了门,转身站在门边,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低着头,看似谦卑,实则一双眼睛一直警惕地盯着夏国忠的后脑勺,一副凶狠的样子,感觉只要他说错话,立刻能给他拍晕拖走!
张焘翘着二郎腿,用下巴指了下门,一字一顿地说:“我叫你出、去、把、门、关、上,能听明白吗?”
武建仁愣了愣,还想说点什么,对上苏继铭冷肃的眸子,瞬间闭嘴,麻溜地退出了屋门。
走了,但没完全走,张焘没理招贴画似的贴在门上的武建仁,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黑瘦黑瘦的夏国忠,问道:“你想跟我们说什么?”
夏国忠也不惧,抬着头迎着张焘审视的眼神,用食指隔空指着他的鼻子比划着喊:“我徒弟死在海里!公司一点交代都没有!什么都不管!还有天理吗?”
“你们是不是欺负他是孤儿?”
“你们做领导的就应该高高在上漠视人命吗?”
“你们不能这么为富不仁,当心遭报应!”
“就算不报应在你们身上,你们将来还有子孙!”
“就不怕断子绝孙吗!啊?”
张焘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男人,心里毫无波澜,甚至一潭死水,这些诅咒的话他从小听到大,以前是指着他爷爷和父亲诅咒他,现在指着他来诅咒他未来的子孙,真是毫无新意!他平静地看着夏国忠,微微张口,还没说话,武建仁就直接推开门冲了进来,“嘿你个老夏,说什么胡话呢?怎么不管不顾了?公司赔了整整30万,那天李建安的村长亲自来领走了,你在上工没看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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