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林欢颜却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沙发上。
杜子凌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高玲走之后,林欢颜便一直冰着张脸,直到完成整个采访,脸上再也没露出半点笑容。
杜子凌被两个热情似火的编辑送下了楼,又亲自送上了车。
林欢颜却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让杜子凌的心情越发郁闷。
杜子凌上了车,车子开动了,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后视镜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好像受了什么打击,看上去纤弱的身体,在风中竟然有些摇摇欲坠。
这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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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耀辉开完会,宴会结束后,孔主任把陈耀辉送到酒店一楼大厅,进电梯前,很体贴的说:“陈主任,你看中午喝了不少,下午晚点走,你好好休息?”
孔主任的话深得陈耀辉的心意,他跟施晶晶还没有来个告别战,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走了没有?她会留在房间里等他吗?
“这个,小田,咱们订的票是几点来着?”陈耀辉装出一副酒意正浓的样子,眯着眼睛问一旁的小田。
小田也喝了不少,大脑反应明显迟钝了许多。他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车票来,认真看了一眼,才道:“主任,按你说的,我订的下午五点半的票。”
孔主任听了,会意的笑了笑。
陈耀辉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好像这才想起来似的,自嘲道:“你看看,我真是给喝大了,忘了。”
孔主任看着陈耀辉脸上堆着笑:“陈主任,那正好啊,好好睡一觉,五点半的车,来得及。”
“对,对,来得及。”小田喝了酒,明显不如平常那般沉着了,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许多。
“这酒喝多了,胃有点难受。我看小田也喝了不少,那这样,我们都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走。反正今天是周五,明天是周未,晚上到家明天睡个懒觉就行。”陈耀辉确实喝高了,按以往的习惯,他决不会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
“对,对,好,那你们先睡一觉缓缓。4点的时候,我来送您们。”孔主任一听,赶紧将两人送进电梯,顺手很细心地给他们摁了楼层,然后就点头道了别。他绝对不会傻到那份上,明知道陈耀辉房中有佳人等候,送陈耀辉到房间。所以,他适可而止将陈耀辉送到电梯口,然后,恰当的找了借口止住了步子,聪明机智的他可不想触及陈耀辉房间的隐秘。
孔主任是负责接待工作的老同志了,这么多年,他什么场面都见过,对于该跟领导走多近,他一向把握的很有分寸。跟领导太近了不行,太远了也不行,远近要把握的恰到好处。
而对于领导的事,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要假装不知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要烂在自个肚子里;该看的看,不该看的看见了也要装作没看见。这是他老孔的生存智慧。这么多年来,他全是凭着这个,安身立命。
所以说,和领导保持什么样的距离,这是一门学问,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
领导需要你就近伺候的时候,你要负责好日常起居饮食。领导抽出支烟来,你要在三秒之内出现在他面前,不动声色地掏出准备好的打火机,一瞬间,把烟给点上。
这三秒,要把握得恰到火候,绝非一日之功。如此,仅仅这三秒钟,就能说明一切,不仅能看出你跟领导的亲疏远近,也能看出你这个人在察颜观色上的能力和水平。
这可绝非一日之功,老孔自认为修炼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法眼。
他甚至可以断定,那个施大记者,正候在陈耀辉的房间里,他怎么能去打扰领导的美事?否则,他怎么说主动提起,让陈耀辉再好好休息睡一觉再走呢?
这都是经验。
这经验可是在这二十几年的沙场中,经过千锤百炼次锻炼出来的。
孔主任在电梯里,透过电梯间的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不屑,有冷笑,也有黯然。经过这一次接待,他觉得自己这只老狐狸,这次可以成为陈耀辉的人了。有了这次完美的安排,相信陈耀会对他很满意。
所以说,跟领导保持什么样的距离,真的是大有学问。想到这些,孔主任就面无表情地抽动下唇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记得刚上班的时候,他的前任,学长私下里言传身教,告诉他在官场混的秘诀,他说跟领导,要记住最重的一句话,该近的时候近,该远的时候。
至于什么时候近,什么时候远?完全要靠日积月累的察颜观色来把握这个度。做为办公室主任,至少要对负责的几个主要领导的所有习惯和爱好,以及家庭情况彻底掌握清楚。无论什么节假日,都要想到领导前面去,无论是领导的任何家人的任何事情,都要安排好。
在这个报社,学长待了一辈子,从少年的壮志凌云,想干一番事业,成就人生,到白发苍苍,虽有抱负却终生未得施展。他一直在这个位置上负责接待,一直干到退休。待两人交接完工作,找了时间给他送行的时候,学长喝着小酒,挑着老花镜,眯着眼睛淡淡地提醒他:”只要你急领导所急,想领导所想,这个度就把到位了。至于什么对,什么是错,都与你无关。领导的对与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没有责任对领导的对错负责。“
那个时候,一直在业务部门工作的孔主任一脸的懵懂。他刚调整到这个位置,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么多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而学长的这一句话,让他是醍醐灌顶。
他一下子顿悟了。
学长说,领导让你朝东,你就朝东;领导让你朝西,你就朝西。你管不了领导,你只能管好自己不犯错误就行。所以,你要学着装聋子,装瞎子,装哑巴。
这是到家的实话,学长喝得有点多,他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无所顾忌地讪笑道:“如果你学不会这个,那你就别想进步。学弟,我他妈的退休了,终于可以想跟谁玩就跟谁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我自由了。”
看来,这些年把他给憋坏了。三十几年,一个人一辈子拴在这张磨盘上,磨光了他对人生的美好和期待。他喝着酒,嘟嘟嚷嚷地说:“他就是那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转啊转啊转,转了三十多年,终于可以揭开眼罩,好好享受生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当时,孔主任不明白学长为什么会把自己比喻成一头蠢驴。想当年,在他们学校里,学长也曾是风云人物,自恃才情的一个人。唉,生活真是一把杀猪刀,它不仅把人变成蠢驴,还把人变成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否则,你根本无法在这复杂的世间生存。
有很多事情,做为一个小人物,你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这样,不如闭上眼睛,闭上嘴巴,装一个木头人,这样更好。
不知为什么,孔主任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玩的那个“我是木头人”的游戏来,然后看了看电梯里的其他人,年轻人的眼神大多还闪着光,而年纪大的人的眼神大多混浊无神。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暗自感慨道,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在装木头人,又有多少人真的变成了木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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