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到路书记办公室，却被告知，路书记去省里开会去了。同去的，还有县长费敏。
　　也就是说，县委县政府两位主要领导都不在家。
　　魏龙顿时懵了。
　　李亮道：“路书记和费县长都不在家，家里总有人主持工作。”

　　一问，才知道现在主持工作的是常务副县长肖科。
　　路书记他们去省里开为期三天的会。昨晚就出发去了省城。
　　魏龙迟疑着没有把电话打去常务副县长肖科的办公室。
　　在魏龙的印象里，肖科是最看不起苦水乡的县领导。
　　他担任常务副县长以后，还从未踏足过苦水乡一步。
　　既然是常务副县长，肖科就是除县长费敏以外，全面协助县长主持全县工作的县政府主要领导。
　　魏龙挂了电话后对李亮说道：“老李，你与肖县长的关系还行，你来打电话。”
　　李亮道：“你是书记，你打合适。”
　　魏龙毫不掩饰道：“我不给他打。他肖县长最瞧不起老子。”
　　大家便都笑了。魏龙与肖科的矛盾，是在一次全县的经济工作会议上产生的。
　　作为主管全县经济工作的肖科，恼怒苦水乡长期拖全县后腿。以至于每次县里开会，苦水乡的座位都从来没有出现在正中间。不是安排在最后一排，就是落座在边边角角。
　　肖科公开说过，只要苦水乡一日还在要求县里财政转移支付，苦水乡就一日没有主位坐。
　　苦水乡条件艰苦，又没什么过人的资源，加上属于偏远地区，在县里一直就没多少存在感。
　　李亮推辞一番后，还是给肖县长的办公室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肖县长本人。
　　“肖县长，我是苦水乡的李亮。”李亮陪着笑脸说道：“我现在有个紧急情况向您汇报。”
　　“老李啊。你好啊。”肖科在电话里打着哈哈道：“先说，报喜还是报忧？”
　　李亮道：“肖县长，我们苦水乡出大事了。”

　　电话里沉默片刻，肖科的声音响了起来，“老李啊，你苦水乡屁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大事出啊？不要危言耸听了。说吧，什么事。”
　　“苦水泉的事。”李亮看了看魏龙，小声说道：“我们苦水乡现在聚集了至少不低于三十万的群众。”
　　“什么？”电话里，肖科失声惊叫起来，“老李，你说清楚，多少人？干什么？”
　　李亮清了清嗓子，“据我们估算，至少在三十万人。他们听说苦泉水能防癌治癌，都赶来取水了。”

　　“这是好事啊。”肖科打着哈哈说道：“我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老李啊，你们苦水乡怕还是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吧？”
　　谁都没想到，肖科居然在电话里调侃起李亮来了。
　　“肖县长，我们是从没见过这么多人。问题是，这么多人在我们苦水乡，可能会引发群体性事件啊。所以，我们请求县里指示。”
　　“魏龙他人呢？”肖科突然点了魏龙的名字。

　　“魏书记在忙啊。”李亮又看魏龙一眼，“我和魏书记商量过了，请求县里指示并支援。”
　　“让魏龙给我打电话。”肖科沉吟片刻道：“老李，不是你的电话不起作用。你别放在心上。”
　　李亮刚将电话挂了，魏龙便一把将电话机扫倒了地上。
　　魏龙与肖科之间有宿怨。这在山南县的官场里，人尽皆知。
　　由于两人不在一个档次，力量自然有着很大的悬殊。

　　肖科是副县级，而魏龙只是乡镇丨党丨委书记。看似没差多少。其实乡镇级丨党丨委书记与副县长还是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但是，魏龙是老资格了。他的山南县资历比较老的干部。虽然一直在基层工作，但影响力却一点不亚于肖科。
　　按照惯例，只要在任上没有重大过失的干部，在临退休之前，组织都会有意安排往上提半级。
　　千万别小看这半级。很多时候，这半级能改变一个人未来生活质量的高低。
　　比如魏龙，他现在已经是正科。如果他要退休了，那么组织会将他的行政级别提到副处。

　　正科与副处，看似只隔着那么一层纱的距离。但现实生活里，副处所能享受的退休待遇，就比正科要好上十倍不止。
　　山南县这次人事调整，魏龙拟任县人防办主任的方案。已经过了常委会。就等着公示过后走马上任了。
　　魏龙担任人防办主任，一是解决他的职级问题。二是明确他即将退休。
　　退休前最后一次调整，被视为组织对干部的安慰奖。
　　魏龙与肖科的矛盾，表面上基本看不出来。大家都是把意见放在心底。之所以这样，其实就是一门官场哲学。
　　矛盾可以有，但不能公开。
　　一旦公开，就等于撕破脸皮。

　　而脸皮撕破了，剩下的就只有斗争。
　　没有一个人会傻得主动树敌。大家表面上乐呵乐呵，转过背去，便咬牙切齿骂娘。
　　魏龙把电话机扫到地上，就是发泄对肖科的不满。
　　李亮打电话求援，他居然要求魏龙亲自给他打。这明摆着就是让魏龙低头、难堪和羞辱。
　　站在肖科的角度，可以这样理解。你魏龙不是很牛叉吗？有本事别找我肖科啊！
　　而站在魏龙的角度却可以这样认为，你肖科算根毛。如果主要领导在家，还需要与你吱一声吗？
　　李亮弯腰将电话机捡起来，苦笑着道：“魏书记，你别发火。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我们要立即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魏龙气恼道：“现在的人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以为要打雷下雨。这苦泉水对他们就有那么重要？”
　　李亮揶揄道：“不是说，经过检测能治病吗？老百姓就这样，生怕光都被别人占了。”
　　魏龙叹道：“是啊。看来我们老百姓的思想与百年前并没多大改变啊。他们还停留在愚昧的时代。”
　　李亮汇报，苦水乡聚集了二三十万人。这明显有着夸大的成分。

　　真正蜂拥来苦水乡的人究竟有多少呢？粗略估计其实应该就在八到十万人之间。
　　小小的苦水乡，一下涌来这么多人，早就不堪重负。
　　人们似乎都红了眼。本地人与外地人的矛盾随着争抢苦泉水而尖锐起来。苦水乡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嘈杂充满利益的世界。
　　陆天明接到顾晓真的电话，才知道苦水乡发生了群众抢水的事。

　　顾晓真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地告诉他，苦水乡卫生院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很多人被打破了头，现在医院急救药品物资都快见底了。
　　陆天明吃了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顾晓真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慌乱说道：“我不与你多说了。又来伤员了。”
　　听到苦水乡出现群众抢水的事，陆天明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老百姓闻风而动并没错。苦泉水现在还是白白浪费阶段，让人取水又何尝不可？
　　问题的症结在哪？在利益。
　　水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这对苦水乡的人而言，做梦都没想到。
　　过去，大家嫌弃苦泉水苦，嫌弃苦泉带给他们苦日子。现在苦泉一夜之间身价百倍，岂不让人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