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老板,我不该贸然去找律师,把事情搞砸了。”郑斯南低声道歉。
“我来处理,你盯着伦敦那边的收货。”唐麻子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但郑斯南觉得那种淡是接受任何结果的淡,而不是胸有成竹。
“你怕唐老板开了我。”看着郑斯南又害怕、又认错的样子,伍多多又委屈又难过,对她大声说道。
“我怕他整你。”郑斯南如实说道。
“要是那个律师给沈雄飞看了,沈雄飞在和老板谈判的时候说出来……老板会怪你的。”伍多多心里害怕,但她自己绝没有勇气去和唐麻子坦白。
“这件事……就算没有传真件,只要朱维光起了心要整我,就会去联系沈雄飞、就会知道全部事实,结果是一样的。”郑斯南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看着伍多多说道:“既然结果是一样的,我们没必要把自己置于风险中。”
“斯南,是我太蠢了,居然把老板的秘密写下来交给别人。”伍多多要被自己蠢哭了。
“两个城市的政策和外贸步子原本就不同,这事在舒临安眼里都不叫事,他自己都经手过这样的案例。”郑斯南摇头叹息:“谁知道那个沈雄飞会搞出这么多事、谁又知道做律师的人真的会衣冠禽兽。”
“唉呀,上学的时候看剧,总以为是编剧为了制造冲突和反差才这样写。谁知道戏剧来源于现实。”郑斯南说着又在手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努力打掉朱维光摸她时遗留下来的恶心感觉。
“是啊……在那么高级的写字楼、穿那么高级的西装,有模有样的,怎么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伍多多嘟哝一句,瞪着眼说道:“要是我在,我当场给他两耳光。”
“怯。”郑斯南突然说道。
“啊?”伍多多不理解。
“在他们眼里,我这江城码头过去的小丫头就是个乡里伢。光这我就矮人一头,加上写字楼、西装、律师的牌面,都是压人的东西。所以在那种地方见他们就会怯呀。”郑斯南轻声说道:“也好,现在知道了,高楼大厦和胡同小巷都可能会有流氓;什么律师、经理的,也是会打嗝放屁的普通人。”
“以后再见,就不怯了。”郑斯南轻哼着说道。
听她说打嗝放屁,刚刚还想哭的伍多多又忍不住笑了。
“不急了,急也急不出结果来。”郑斯南拍拍伍多多的肩膀,咧嘴笑笑说道:“我帮你盘帐的时候看到你的库位规划图了,做得漂亮。”
“我计算着老板生意能越做越大,我这图能帮他多塞一些货,省去再租仓库或者加急周转的费用,他能给我涨点儿工资。”伍多多叹着气说道:“可这一年来,仓库进出库的货也没增加多少。”
“市容监察的把流动摊、占道摊都整走了,现在外地客人来打货,只有熟客才知道哪家是卖什么的。新客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街道里乱转,大家都是仓库连着门面,光线又不好。样品不让摆出去的话,谁知道你是卖什么的。”郑斯南摇头:“听说市容要求做统一的店招,你说那卖袜子的和卖饼干的,能用一样的店招吗?”
“饼干看出袜子味儿来,没食欲。”伍多多大笑。
“原本唐老板在上下找人反映情况了,这会儿又遇到伦敦这批货的事,估计也耽误了。希望都顺利解决吧。”郑斯南将仓库门拉得更大些,秋末初冬的风吹进来还是有些冷,但好歹对着仓库门的货架变得明亮显眼了。
三天后。
上海大同律师事务所传来了代理合同,同时传真过来一份内部人事调动文件:朱维光律师升任为律所合伙人,主要业务方向是拓展企业客户。
“升职了?”伍多多睁大眼睛看着那张纸,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嗨,不许做个人业务了。”郑斯南开心地大叫一声:“郑律真是个人才呀。”
“啊?”伍多多虽然没有十分明白这一纸调令的高明之处,但她被郑斯南的开心感染到,也大叫了一声。
“拓展业务,就是去找新客户,还是新的企业客户。”郑斯南用手指弹着手中的那张纸说道:“我属于个人客户、沈雄飞属于老客户,都不要他插手。这文能发出来,说明他们达成了共识。郑律用合伙人的位置收买他不再纠缠这件事。”
“也就是说……这个道德败坏的人,因为道德败坏反而升职了?”伍多多弄懂了整件事的逻辑,只觉得不可思议。
“关我们什么事呢?”郑斯南轻哼着说道:“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游戏规则,我们要的只是自保而已。”
“……是。”伍多多哑然。
“朱维光这边是按下去了,沈雄飞那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招。郑律这个合同还得签,我把合同传给唐老板。”郑斯南将那张传真纸递给伍多多:“我先给老板打电话解释一下,你去阿华那里复印一下。”
“老板会不会有想法?”伍多多接过传真纸,忧虑着说道:“一会儿解约、一会儿合作。一会儿是朱律师、一会儿是郑律师,老板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希望伦敦收货顺利、郑律能从沈雄飞的口袋里掏出点儿钱来。”郑斯南说着双手合什,做出一个滑稽的祈祷表表情,惹得伍多多直乐。
但也就乐这么一下,这事儿还不到真正结束的时候,她们要担的心还多着呢。
唐麻子收到传真后没说什么,但在两天后郑斯南从郑律那里知道,唐麻子直接飞过去了,在律所和他谈了一下午。
“谢谢郑律,我知道了。”
“嗯,要是能拿到些赔偿,对我的影响会小许多。”
“是、是,我老板对我很好,拜托郑律。”
“那么……手写传真件的那件事,您有和我老板提起吗?”
“啊…….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她人急范蠢,但总归还是为了我。”
“好的好的,拜托郑律。”
“……”
挂掉电话后,郑斯南拉过椅子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翻弄着手里的帐本,眼前却反复交替闪现出唐麻子和郑律的脸。
他们谈了什么?
他们会谈什么?
听郑律话里的意思,他们谈的都是大事,什么传真、什么录音、什么毁约签约的都不在话题里。
“也许大人物们讲话要腔调,所以不涉具体、只定调子、摆态度。”
郑斯南自语一句后,将头枕在手上,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从上海回江城,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三个月了,她一直没睡个踏实的好觉。现在沈雄飞的问题有了个方案,虽然不知道损失的那五六十万能不能拿回来,致少她和唐麻子没有坐牢的风险了。
至于运到伦敦的货,听说海上遇到大风,船在海中间停了好几天,原本一个半月能到对岸的船,现在都快三个月了才刚刚到。
倒也是好事一桩,先后发的两船货居然神奇地一起到了。对方要是再因为延期到货搞花样,就属于天灾、属于不可抗力了,她们没损失。
这一觉一直睡到手臂发麻,伍多多拍醒她给了她一包钱她才完全清醒。
“给我钱做什么?”郑斯南揉了揉眼睛后,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全是五分、一毛、五毛这样的零钱,还有好些个壹两、贰两的粮票:“哪里来的这些毛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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